我還是一個孩子呢(1 / 2)

眼見日頭越升越高, 而她娘王氏卻還在手不停息地摘枸杞, 紅棗不覺有些心急––昨兒, 她爹李滿囤可是說了,今兒吃鴨子。

紅棗是愛吃雞, 但並不妨礙鴨湯也是她的心頭好。

甚至, 紅棗還以為鴨湯的鮮美更甚雞湯––紅棗前世的街麵上多的是鴨血粉絲湯, 而少有雞湯店。

所以,隻要聯想到城市商業街的寸土寸金,便即就能得出鴨湯味勝雞湯的結論––這可是長期以來廣大人民群眾拿嘴投票的結果。

作為一個長期的外食消費者,紅棗自然知道滿街賣鴨湯的店家在吹噓自家食材主料老鴨的年份上都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故對於今兒中午將吃的鴨子充滿了期待––這不僅是紅棗這輩子吃的第一隻鴨子,而且還是老北莊天然河道放養五年的麻鴨, 是紅棗前世有錢也買不到的真正天然食材。

廣告裡燉老鴨都要慢火,紅棗看著日頭覺得若再等下去, 就趕不上午飯了, 於是便拉了她娘一把:“娘,時侯不早了。”

“該家去做午飯了!”

“您彆忘了,今兒林地裡,還有人給咱家挖薑呢!”

王氏聞言一愣,莊仆的飯,也要她給預備嗎?男人出門前可沒提啊!

雖然沒使過人,但見過莊仆身契的王氏卻知道莊仆是她家的奴婢––其身份地位比族長家的長工還不如。

長工覺得主家不仁,還可以和主家解約,而莊仆, 則生死都捏在主家手裡,就是無故被主家打死了,也沒處說理去。

這些都是來家裡挖井的崔師傅的原話。

崔師傅還說了就是她家的家務,諸如洗衣、做飯之類,也都可以使喚莊仆來做。

現城裡的老爺們都是這麼乾的,不然,諾大的幾進院子,光掃地,隻太太奶奶們掃,就是從早掃到晚,一天也掃不完呢!

但莊仆來給家裡幫忙,王氏想:而自家若真不給飯吃,這話傳出去,沒得又是好說不好聽的。

多年來王氏因沒生兒子,背地裡都沒少被人批評議論––說她德行不好,福分不夠,所以才不該有兒子。

而她婆婆於氏家常沒事更是罵她和她男人心壞––前世不知孝順,故今生才早死了親娘,說這是上天給他們的報應。

若這輩子,她夫妻還這樣繼續心壞,不孝,隻怕來生連人都做不得了––她兩個將要被閻王爺判罰投胎畜生,給累世的爹娘做牛做馬,償還生養之恩。

而現今,無子的惡報,就是上天給她夫妻的警告––都成畜生了,自然就不配享子孫祭祀了。

於氏罵她還不算,還拿她兩個妯娌做對比。說她兩個妯娌,不止出生好、嫁妝多、人能乾、而且心地好,懂孝順,故才能一舉得男,從而好上加好!

如此被於氏的因果報應論荼毒十來年,軟弱的王氏便即就把自己生兒子的希冀寄托在修正自己的德行上––遇事,不管有理沒理,她都已習慣先自我檢討一番。

眼下也不例外。

不給乾活的人飯吃,王氏尋思,這話經了人嘴,就不知最後得歪成啥樣了。

當即地,王氏住了摘枸杞的手,收拾籃筐,準備回家做飯––她家現在有的是糧,她可不願因幾碗飯而落人口舌,被人拿兒子和德行來說事。

到家後,放下枸杞,王氏便準備殺鴨。

這是王氏第一次殺鴨。王氏想著雞鴨長得差不多,這殺鴨和殺雞該是也差不太多。

故王氏燒了鍋熱水,然後便提著菜刀去雞窩抓出了鴨子。正準備去糞缸前殺鴨,好讓鴨血流到糞缸裡做肥呢,不想紅棗遞來一隻海碗。

“娘,”紅棗說:“你把鴨血滴這碗裡,咱們做血豆腐吃!”

王氏一愣:“這鴨血能吃”

“你貴林哥先前可說過,城裡富貴人家都不吃雞血,吃了容易招病。”

李貴林城裡念過書,王氏對他的話非常信服。

不是招病,紅棗擱心底給她娘糾正,是發病。

雞血營養價值高,含有多種活力成分,吃了後能讓人精神亢奮。有慢性病的人吃了雞血後,精神上是亢奮了,虛弱的**卻減了休息,可不就要犯病嗎?

若雞血真是一無是處,前世也不會有人能琢磨出通過往人身體注射新鮮雞血來治病的“雞血療法”了,且受眾頗廣,一度甚至曾引發雞價上漲––以致幾十年後的網絡時代都還有“打雞血”這個流行詞。

鴨血營養與雞血相當,但卻沒有雞血中那種讓人過度興奮的成分,且性寒、敗火,故才店鋪遍地開花,廣受歡迎。

不過,與她娘王氏講述雞血鴨血區彆,難度太高,紅棗懶得費這口舌,便隻說:“娘,這雞和鴨根本就不一樣,雞血不能吃,並不代表鴨血也不能吃。”

“我聽餘莊頭說雞容易遭瘟,鴨子卻不容易生病。”

“經常一窩的雞都死光了,同窩的鴨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娘,雞血不能吃,可能和這雞容易生病有關。你想,這雞有病,這血裡也就有病,人吃了,可不就跟著生病嗎?”

“而鴨子,根本就不生病。這血裡自然就沒病。”

“娘,你說,這好好的鴨血,白扔了,可是可惜”

王氏最愛惜東西,聞言立就信了五成,然後不過再追問一句“餘莊頭真是這樣說的”,眼見紅棗點頭,便就真把鴨血給滴到了碗裡。

一時放淨了血,王氏又和收拾豬血一樣將鴨血和熱鹽水兌了,放到一旁凝結。

等到拿熱水給鴨褪毛時,王氏才體悟到鴨和雞的區彆––雞,毛一擼就掉,而鴨,擼掉大毛後,皮上還留了一層黑色的細小絨毛。

這下咋整看見鴨皮上千萬根小細毛,王氏傻了眼。

紅棗也沒想到吃隻鴨子竟還有這個麻煩,不由得歎口氣,找出家裡的豬毛鑷子來說道:“娘,我來給鴨子鑷毛!”

為了能早些吃上鴨子,紅棗也是拚了。

王氏擔心這鴨子一時半會收拾不好,便即在灶台煮上飯後就去庫房後簷挑了塊臘肉,洗淨後擱到飯鍋裡蒸煮。

忙好這一切,王氏方去菜園拔了幾棵蘿卜和青菜,然後又摘了幾個茄子。

午飯,除了臘肉外,王氏還準備再做個肉渣炒茄子和青菜湯。至於蘿卜,則留著預備下鴨湯用。

剛收拾鴨子的時候,王氏可是撿了半碗鴨油,可見,這鴨子得多肥。

撿出來的鴨油,王氏準備和豬油一樣熬製,然後留著炒菜用。

果然,直待王氏午飯整好,紅棗手裡的鴨毛才攝了一半。

王氏道:“紅棗,洗洗手,跟我去地裡給你爹送飯去!”

紅棗被這鴨毛磨去了吃鴨的熱情,聞聽此言,如蒙大赦,當即便丟了鴨子。

起身抓一把草木灰,紅棗邊搓手邊跟王氏嘮叨:“娘,你得打聽打聽這鴨子彆人家都是咋整的”

“富貴似謝家,一天吃幾十隻鴨子,若都這樣拔毛,廚子還不得累死”

紅棗覺得一定有給鴨子快速褪毛的法子,隻可惜她家不知道。

王氏嘴裡答應,心裡則盤算四隻飯碗,臘肉要怎麼分。

李滿囤的碗,不用說,肯定肉最多,但餘下三個莊仆的碗,具體要擱多少肉,王氏則犯了難––擱多了,她心疼,擱少了,她又擔心被人議論小氣和刻薄。

紅棗實在看不慣她娘拿著筷子在幾個碗裡將幾塊臘肉勻來勻去的行徑,便即就隻能自己走開。

橫豎前世的醫學家說了,紅棗想,是個人都多少有點精神疾病。

紅棗覺得她娘王氏被於氏**和精神雙重折磨這麼多年還沒報社,還知道儘量平均分配飯菜,已經很難得了,所以她現在才能容忍她娘身上這股子小家氣。

紅棗自己不愛看,就自己走開好。

相互尊重,其實,也不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