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地家的守歲(1 / 2)

李滿囤和王氏擱炕上數錢的時候, 郭氏也坐在堂屋裡想著自己的心事。

午後,郭氏去村裡公井洗衣,瞧見一輛由兩個騾子拉的車架自村西過來向村口跑去。然後郭氏便聽到一旁挑水的男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剛那拉車的騾子可真漂亮!”

“什麼騾子那是馬, 馬!”

“馬?”

“可不是,剛那車轅上坐的可是城裡謝府的大管家, 福管家!”

“你認識?”

“我上次城隍廟敬香, 正好趕上謝家大奶奶過來上香,跑前跑後的就是他!”

“我聽廟裡的小道士們說的!”

“瞎講。福管家出門都是一輛騾車。”

“那輛車我見過,就隻一頭黑青騾子。”

如果, 城裡謝半城家的管家出門隻一輛一頭騾拉的車, 那剛過去的刷著紅漆,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上坐的又會是誰?

想著剛那疑似福管家的人隻能坐車轅,這車裡人的身份簡直呼之欲出。

“謝老爺!一定是謝老爺!”有人激動叫道。

“不是謝老爺,”有人搖頭:“謝老爺去赤水縣做官去了!”

“那一定是謝家大爺, 是謝大爺!”

沒人猜謝老太爺,因為謝老太爺做的是文官——他出門,不管去哪裡都隻坐轎。

“每年除夕、冬節、清明、中元, 謝大爺都會回謝家村祭祖。我見過幾次。”

“謝大爺祭祖也是去謝家村, 跑咱村乾啥?”

“跑錯路了唄!”

眾人一陣哄笑。似乎富貴如謝家,走錯路是件很好笑的事兒。

聽著旁邊的議論,郭氏卻想到午飯時大房拿來的點心就是謝家大爺送的。而且大房現就住在村西,正是這馬車過來的方向。

現這大房,郭氏禁不住尋思:到底還有啥能耐,竟然能招謝家大爺除夕上門?

郭氏很懷疑大房手裡還有其他發財路徑––比如, 先前白得一個莊子的法子,大房至今還沒露過一絲口風。

郭氏思揣良久都不得要領。以致晚上守歲都還在琢磨這件事。

郭氏想和丈夫李滿倉說說這個事,但奈何今兒是除夕,丈夫和三個兒子現都在西屋炕上陪公婆守歲。

想起往年除夕都是三個妯娌帶著家裡的女孩兒在堂屋守歲。其中大房嫂子王氏雖然不大說話,但三房弟妹錢氏卻是個愛說笑的,故而郭氏也從未覺得冷清。

今年分了家,錢氏得留在她自己屋裡守歲。於是堂屋裡現隻郭氏和她閨女李玉鳳一起守歲。

堂屋裡沒有鋪炕,隻有一個火盆。許是因為屋裡人少的緣故郭氏覺得今年的堂屋特彆的寒冷。冷得她閨女李玉鳳坐都坐不住,直在屋裡轉圈。

郭氏瞧著心疼,低聲道:“玉鳳,你去東屋炕上坐著去。娘一會兒也來。”

打發走閨女,郭氏去了廚房。廚房的灶上煨著兩大鍋紅棗茶。連帶的躺罐裡的水也被焐得滾燙。郭氏裝了一茶壺熱水送進了西房。

西房裡人聲鼎沸,包括李高地、於氏在內所有人都圍坐在炕上。郭氏一進門就感覺到撲麵而來的人氣。

郭氏過年也想有這樣的熱鬨,但她知道最少還得七八年——她得等她兒子貴雨的媳婦進了門替了她現在的活計才行。

瞧見郭氏進來,屋裡先是一靜。於氏見郭氏提著茶壺便笑道:“郭家的你送了這壺茶後也回屋歇著。現才二更天,離吃棗子茶還得好一刻呢。”

“曖。”郭氏答應著放下了茶壺。目光掃過炕桌,郭氏看到桌上擺放著的蘋果、桔子、炒蠶豆以及一包花生糖。花生糖的紙袋子上並沒有貼紅綠紙。可見不是中午大房送來的謝家花生糖。

得了於氏的話,郭氏從西房敷衍出來後就進了自己住的東屋。

瞧見郭氏進屋,盤腿坐炕上剝橘子的李玉鳳立刻問道:“娘,奶奶她們在吃什麼?她們在吃大伯午晌拿來的點心嗎?”

“那點心,”郭氏嗤笑道:“你就彆想了!”

“統共就沒幾塊,而且家裡還有你三叔在。”

耳聽郭氏如此說,李玉鳳頗為泄氣。

不想郭氏話鋒一轉說道“你若真想吃那點心,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嗯?”李玉鳳詫異的抬起了頭。

“那點心是你大伯家的,”郭氏說道:“明兒大年初一,按規矩你要去你大伯家拜年。”

“到時你大伯會給你們果子吃。”

“對呀,”李玉鳳也想起來了,高興說道:“那我明兒一早就先去大伯家拜年!”

“早去沒用,”郭氏耐心地教女兒:“去早了,你大伯和紅棗都不在家。”

“他們一早就得來給你爺爺,二爺爺和族長拜年。”

“這點心稀罕,想必你大伯家也不多。若隻你大伯母在家。她可不會隨便拿這點心出來招待人!”

李玉鳳一想也是便點頭道:“嗯,那我就等大伯在家時再去。”

“你大伯在家也沒用,”郭氏道:“你得趁紅棗在家。”

“紅棗?”李玉鳳完全聽不懂她娘的話。

“對,紅棗,”郭氏強調道:“你大伯疼紅棗,家裡的點心一定準紅棗吃。”

“隻要你和紅棗在一處,難道她好意思獨吃點心而讓你這個姐姐乾看著?”

是呀!李玉鳳恍然大悟。

“明白啦?”郭氏問道:“現你知道明兒該怎麼辦了?”

“明兒你去你大伯家討果子時,得記得把紅棗帶出來和你們一起玩。”

“嗯!”李玉鳳點頭表示明白。她甚至還想到往後她也可以邀紅棗一起出來玩,如果紅棗真的有點心的話。

怕女兒還不明白,郭氏想了想又補充道:“玉鳳,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件棉袍子嗎?”

“咱家雖沒錢給你買,但你大伯家可有的是錢。”

“隻要你哄好了紅棗,然後讓她跟她爹說一聲。”

“下次你大伯買衣裳時捎你一件。你不就有了嗎?”

還能有棉袍子?李玉鳳的心更熱了。

郭氏心裡合計但嘴上沒說如果玉鳳能得了大房的好,隻怕將來出門時大房添妝給一兩樣銀器都是有的。

今兒王氏來家雖隻戴了半副頭麵,但郭氏瞧王氏手上兩個鐲子的分量比族長家大嫂子手上戴的那兩個不差,便就知道王氏這套頭麵,挑心插鬢一準都是有的,隻是沒戴而已。

以大房現在給紅棗花錢的勢頭,郭氏堅信將來紅棗出門,大房一準的要賠送銀頭麵。

這親女兒賠銀頭麵,給大侄女兒送一兩件銀器,還不是該的

而且,若玉鳳能似紅棗一樣得了李滿囤的歡心,隻怕直接給一副銀頭麵也是有的。

大房有山頭、有鋪子、有莊子,一年最少也能剩兩百吊錢。大房就那麼幾口人,吃死花死也用不了一百吊。這下剩的一年最少也有一百吊。

這一年一百吊,幾年下來就是幾百吊。而一副上等銀頭麵,也就是七八吊錢——這在她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擱大房,可不就是毛毛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