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都是肉(二月初二)(1 / 2)

今兒李杏花和她女婿劉好帶著孩子也來了。她照以往節禮一樣送了一壇酒、一塊肉、一條魚和一包糕。郭氏含笑收了, 心裡卻是冷笑:她小姑的日子, 也不過如此, 先前可真是吹大發了。即便現今她男人能賣蘆蒿賺錢,但蘆蒿, 這種鮮貨又能賣幾天?哪裡能趕上她家的山頭收益?從今往後啊,她再不必豔羨她了。

恨人有, 笑人無。郭氏就是這麼耿直。

李杏花心裡裝著事兒,想著一會兒如何開口和她娘說枸杞的事兒, 而她男人劉好則尋著機會和李滿囤說話。

劉好現在是真心佩服李滿囤, 佩服他連野菜都能想到賣。這幾天, 他跟著賣蘆蒿,便就掙了近五吊錢。這比他烈日下賣一個月的大碗茶掙得還多。

如果,劉好想:他兒子劉茗能有這樣一個嶽父, 那這輩子還真是啥都不愁了。

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他媳婦李杏花雖已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但還是心無成算。而他丈母娘則不聲不響地就替他們將兒子的親事都看好了。

不過丈母娘和大哥家的關係不算融洽,所以,這孩子的親事, 還是要自己多使力才行。

但李滿囤身邊圍著的人太多––幾個族侄連同李滿園都在問李滿囤挖桂花種桂花的事兒。劉好拉著劉茗立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以便有合適的機會接茬。

終於吉時到了, 李貴雨和兄弟們一起出發去了郭家,劉好方得便和李滿囤遞到話:“大哥,你家還有桂花樹啊?”

“你看,我家劉茗明年也要念書。”

“你能不能,也能送我兩棵!”

李滿囤想著劉好難得跟他開口, 何況也都是為了孩子,便就點頭道:“行,等清明附近,我挖兩棵給你!”

劉好一聽便笑道:“那我就先謝謝大哥了!”然後又拉孩子:“茗兒,還不謝謝你大舅!”

劉茗早得了他爹吩咐,當下極鄭重道:“謝謝大舅!”

麵對孩子,李滿囤總是很有耐心,當下笑道:“劉茗都長這麼大了,馬上也要念書了!”

院子裡,劉好終於和李滿囤搭上了話,堂屋裡,李杏花卻並沒有和於氏單獨說話的機會。今兒,三房人都在呢,於氏沒有丟下一屋子的人,和女兒關門說私話的道理。

好容易等到李貴雨交換庚貼回來,族人們一起吃過了飯。於氏送走了其他客人,包括李滿囤一家,李杏花才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

“到底什麼事?”於氏炕上坐定,一邊端茶碗,一邊問道:“一來就魂不守舍的!”

“娘,”李杏花挨著於氏坐下,極親熱地叫道:“我可是你親生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到底啥事?”於氏不為所動,穩穩地喝茶,心裡則飛快合計。

“娘,你能不能,讓哥哥們拉扯我一把”

“嗯”於氏凝了神,將頭轉向了李杏花:“什麼拉扯”

“娘,你看,我家雖沒有山頭,但也有兩畝地。”

“你能不能讓哥哥們一人移一畝的枸杞給我,這樣我家也就能摘枸杞,剩錢了!”

一人移一畝枸杞,於氏為李杏花的口氣給生生氣笑了。

彆說聽過祝媒婆的話,就是不知道外麵的行市,於氏也不會把兒孫們的生計白讓給女婿。

於氏睜大眼睛,想瞧清楚她這閨女今兒是不是出門沒帶腦子這樣的話也敢和她說。她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姓的是劉,於這李家是外人,她這話若是給老頭子知道了,她,以後都不用再上門了。

於氏的目光讓李杏花心生畏懼。她咽口唾沫,方才能出聲:“娘,你乾啥這樣看我”

於氏合眼平了下心氣方道:“杏花,你知道去歲八月節後你三哥祠堂挨了頓打?”

“嗯,”李杏花點頭:“聽說,是為了她媳婦私送了娘家兩塊布。”

“你知道就好,”於氏點頭:“兩身衣裳的布。”

“市賣大概五百錢。”

“杏花,你哥為五百錢在祠堂被族長打了十板子。”

“杏花,現我問你。”

“你覺得這一畝枸杞值多少錢?”

“你張口一個哥哥給你一畝。”

“你是想你兩個哥哥被族長打死在祠堂嗎?”

李杏花驚呆了,半晌方道:“娘,你怎會這樣說”

“這山頭枸杞不是哥哥們買下的嗎?”

“這是私財,又不是族裡的公財。”

“族長哪裡管得到?”

於氏看著李杏花,心說:這真是她閨女竟然這麼蠢!

“杏花,”於氏搖頭道:“你以為沒有族長,咱家能買下這兩個山頭”

“一吊錢一個的山頭,你真以為是說買就能買”

“如果真這麼好買,你家拿不出一吊錢嗎?”

“但你家有山頭嗎?”

“你捧著錢,來咱們村,裡正能賣給你嗎?”

李杏花想說她們村沒山頭,她們也不住在這裡,所以買不到。但隱隱的,李杏花覺得都不是這些原因,便沒有出聲。

“所以說,你大哥,才是真的聰明人。”於氏伸手按頭,她兩個兒子都不及的聰明人。

“他知道憑他,擱裡正那裡說不到話,所以便找你爹和族長為他奔走。”

“當然,咱們族也是沾了他的光,現在才家家日子好過。”

“不然,村裡這麼多人,就100來個山頭,憑啥咱們族能得32個”

“現在,你明白了這山頭,看似是在你哥名下,但實際都是族裡的。”

“這山頭,將來你哥給你侄子,沒事。”

“但給你,卻是不行。”

“因為你姓劉,不姓李!”

“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經於氏這麼一說,李杏花還有啥不明白的,當即哭道:“娘,這我家沒有山頭就沒有枸杞,往後可怎麼辦啊?”

“娘,你就忍心看著兄弟姊妹中,就我一個人受窮嗎?”

“杏花,”於氏道:“你家想要枸杞,隻有等。”

“等市麵上有人賣苗了,才行!”

“那得等多久”李杏花哭道:“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八年?”

“我等得起。孩子們可等不起啊!”

“現在但凡家裡沒有山頭,沒有枸杞,孩子都說不到親。”

這個確是事實,於氏想,李杏花許是聽到她們村有人往外嫁女兒的條件,才急了?如果是這樣,也不能全怪她。畢竟,事關孩子的終身。

“娘,”李杏花哭:“您是不知道,這家裡沒枸杞,得錢是有多難。”

“我家賣茶,一年隻六七八三個月生意好些,似冬月、臘月、正月、二月、三月,這五個月,連攤都擺不出來。”

“今年大哥擱城裡賣野菜,你女婿劉好也跟著挖了些野菜進城賣。”

“結果沒想到,這才賣了一天,這價錢就直線往下掉。”

“現菜價都跌到一文四紮了。”

“彆人覺得不合算,都不乾了。”

“隻我家,因為沒彆的收入,還在乾。”

既然來賣慘,李杏花自然不會告訴她娘她家現賣蘆蒿一天能得五百錢的事兒,她隻給她娘看她的手。

“娘,”李杏花雙手握住於氏的手賣慘:“您瞧瞧我這手,今年皴得多狠。”

“手背上全是裂口。”

“都說`春風裂石頭`,今年為了能賣點錢,我也是見天的下地挖野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