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牛和飛熊(三月初五)(1 / 2)

張老實終於在三十三家巷的宅子見到了兒子張乙。其時, 張乙正蹲在門堂口淘米。

看著先前在家敢和自己對拍桌子的兒子現似個鵪鶉一樣乾著娘們活計, 張老實胸中也湧起一似不落忍––他兒子張乙從來就不是個能忍的,現他能這麼委屈自己,一準是吃了大苦頭。

讓張乙吃點苦頭、學點規矩 ,原是張老實送張乙出來的目的, 但真的目的達到,張老實又後了悔,他想著如何再跟餘莊頭說張乙不學了。

“爹,”張乙抬頭看見張老實,立刻提著淘米籮跑了過來,興高采烈道:“我就猜你要來建房!”

“不枉我和我們掌櫃的討了這煮飯的差事!”

“爹,我告訴你。”

“我們老爺說了, 建房是重活, 吃不飽就乾不動。讓我們掌櫃給你們每人每頓稱一斤米做飯,肉每人也給三兩。”

“剛餘德大哥買肉去了。”

“等肉買回來, 我就煮紅燒肉!”

“爹,我現煮的紅燒肉可好吃了,我們掌櫃的都誇我,說煮得比他媳婦還好吃!”

張乙竹筒倒豆子的一番話,讓張老實剛從心底生出來的一絲不忍立刻煙消雲散––說好的學規矩呢?這孩子的性子咋變得比先前在家還不著調?乾個娘們活計都乾得如此歡騰?

這段日子,張乙都學了些啥?

張乙眼見他爹不說話,也不以為意––他爹一向都不大說話。他隻管說完他自己想說的話,便又提著淘米籮跑回了廚房門口。

張乙把淘米籮掛到屋簷下的鐵鉤上瀝水,然後又自廚房裡拖出半筐薺菜來開始摘。

張老實看著張乙摘菜嫻熟又樂在其中的樣子, 心裡頭一千頭耕牛跑過––張乙和陸虎同時出來學徒,結果人家陸虎上進了,而他,好好的兒子卻變成了個丫頭。

午飯果是一人一碗乾飯,每碗飯上都臥著三塊紅燒大肉,肉的味道,也似張乙說得一樣,香甜肥膩,讓人恨不能吞了舌頭。

此外,薺菜豆腐湯管夠。

建房的莊仆,何嘗吃過這樣調料齊全、滋味鮮美的燒肉,當即便不吝地誇獎起來。

“張乙,行啊,”一個說:“肉煮得不是一般的好!”

另一個附和道:“是啊,你有這份手藝,將來一準能做個廚子。”

“我不做廚子,”張乙反駁道:“我要做掌櫃的!”

“嗬,”說話的人吃得高興,被反駁也不生氣,笑道:“行,你就做掌櫃的!”

聽出話裡的敷衍,張乙認真道:“真是做掌櫃的。”

“我們掌櫃的可好了,每天都叫我認字和打算盤。”

“我現在都能寫一二三四五六七□□十,這二十個字了。”

“算盤,也能從1加到100,不帶錯的!”

哈——,眾人聞聲大笑,陸大更是笑得噴飯。他指著張乙嘲笑道:“傻小子,一到十是十個數,啥時成二十個了?”

“張老實,你看你兒子,雖然看起來機靈,但數數都還沒會!”

“爹,我真是會寫一到十二十個字!”張乙眼見眾人越笑越大聲,而他爹悶頭蹲地上不啃聲,就從袖袋裡掏出餘掌櫃給做的毛筆,然後沾了點井水,擱地上的一塊青磚上寫了一個“壹”字。

看清張乙真的拿出了毛筆,眾人的笑聲噶然而止。張老實聽到周圍動靜,下意識地抬起頭,然後便看到兒子麵前的青磚隨著兒子的動作而浮現出一個淺灰色的字。

雖然壓根不認識這是個什麼字,但張老實的內心還是被狂喜所淹沒––他兒子會寫字了!

直待張乙寫完一到十簡繁二十個字然後放下筆,張老實方顫聲問道:“剛你說啥?”

“你說餘掌櫃教你認字還教你算盤?”

“是啊!”張乙理所當然地答道:“餘掌櫃說老爺又買了兩個鋪子,要培養人做掌櫃的!”

一起建屋的其他六人自張乙真的拿筆寫出了字,眼珠子就都瞪出了眼眶。

雖然生為莊仆,沒有科舉機會,但如能識字記賬,也能日子過得不錯。比如餘莊頭之所以能做莊頭,可不就是因為他能寫能算嘛!

現聽得張乙的話,其中心思最靈活的陸大立刻問道:“張乙,現城裡鋪子還收人嗎?”

陸大家還有個和張乙差不多大的小兒子。

張乙剛被陸大恥笑,心中有氣,便說道:“這得問我們掌櫃的和餘莊頭了!”

眾人聞言立刻都有了心思。

紅棗和李滿囤去了家具店,紅棗很快就看中了一個紅漆加銅箍的浴桶。

李滿囤掏錢買浴桶時想起年底家中錢箱不夠使的事,便又加買了四個刷紅漆帶銅鎖的木箱子。

買好東西,先寄存在店裡,李滿囤回鋪子叫潘安趕了牛車和他一起去家具店取了東西後,方才回了莊子。

到了莊子,潘安跑去叫門。一會兒,莊子日常進出牛車的側門開了,李滿囤驚訝地發現他表弟陳龍自裡麵迎了出來。

“表弟,”李滿囤不及從牛車下來,立問道:“你咋來了?”

陳龍笑道:“大哥,桃花自正月初二家去後便念叨你現住的地方偏僻,不謹慎。”

“可巧,我們村獵戶家的狗正月裡下了狗崽兒。桃花聽說後便上門討了兩隻。”

“昨兒,這獵戶來說狗斷奶了,這不,今兒一早,桃花就使我給你送過來了!”

說著話,陳龍遞過來一隻竹籃。紅棗伸頭瞧去,然後便看到兩隻小奶狗,一隻深棕、一隻黑白花,頭挨頭的趴伏在稻草把上,烏溜溜的圓眼珠子仰望著人不算,黑呼呼的鼻頭還一抽抽地往前湊,嘴裡更是發出哼哼嗚嗚的軟萌聲。

這兩隻,紅棗犯疑:真是兄弟?這皮毛,差異有點大啊!

俗話說“狗來富”。李滿囤現日子好,便不在乎養狗的那點糧食。他今兒出其不意地被送了狗,便就以為這是個極好的兆頭。他一手接過籃子,一手拉陳龍道:“上車來,咱們先家去吃飯!”

陳龍按住李滿囤的手道:“等等,大哥,我這騾車……”

“放心,”李滿囤道:“車就放這兒,騾子就讓餘祿替你趕到莊子的牲口棚那兒去。”

“那裡,乾草、豆餅都有。騾子一準給你喂好。”

“誤不了你今兒家去!”

早已關好側門侯立一邊的餘祿、陸虎聞聲立刻上前把陳龍趕來的騾車上的騾子給解了套,然後由餘祿吆喝著牽著往莊子裡走。

陳龍眼見騾子果有人幫忙照看,方才上了牛車。

至此,紅棗才得了說話的機會,笑問道:“姑夫,你是咋找到莊裡來的?”

陳龍道:“我先不知你們搬家,故先去了你家在高莊村的宅子。”

“當時,我瞧你家周圍幾塊宅地都有人蓋房,我還想你家往後也熱鬨了。”

“不想,進了大門才知道,堂屋竟是鎖的。”

“我正琢磨找人打聽呢,可巧,有你們的族人進來打水。”

“我得他指點,可不就尋來了嗎?”

莊子裡看門的餘祿和陸虎聽了陳龍的來意,便就把他往莊子裡請,反倒是陳龍聽說李滿囤不在家,顧忌著男女大妨不肯進,堅持就在莊子的門堂等人。

陳龍自不會說他的顧慮,當下隻說道:“我知大哥一會兒就會家來,故就在門堂侯著。”

“不想,大嫂客氣,不讓我乾等,還給我送了蛋茶來。”

“讓我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