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葦村上梁(四月初二)(2 / 2)

於是,此事揭過。

李桃花家是上午上梁。

早飯碗一收,李桃花一家就忙活開了,然後陸續地就有族人上門。

紅棗看這青葦村的上梁和她家的上梁又有不同——第一個不同就是屋裡的正梁上除了係了紅綢外還額外地掛了她家和葛家給送的兩棵萬年青;第二個不同則是紅棗家的上梁,是先坐席後觀禮,而青葦村的上梁則是來觀禮的所有男人,包括剛能自己走路的小孩子們都擁擠到主屋的正梁下麵候著,女人們,包括李桃花和她的婆婆陳葛氏,以及紅棗,都隻能站在屋外透過門窗圍看。

典型的重男輕女!

紅棗抬頭看看陳葛氏花白的頭發,然後又看向屋裡供桌前站定的陳土根、陳龍、陳寶、陳玉四個人,心說:看來,這村子越偏僻,重男輕女就越嚴重啊!似她家上梁她還能跟著磕頭,而她舅奶奶都這把年歲了,家裡上梁卻連個門都不給進。

所以說,她還是得進城啊!城市的文明開化程度多少會高一些!

所謂“二十裡不同音”,青葦村人的口音其實和高莊村有些許差彆。這在平時說話還好,但此刻經由上梁的木匠師傅說唱起來,紅棗便就聽得有些費力。

屋外紅棗正豎著耳朵用心傾聽呢,便聽得屋裡突然一陣歡呼,原先仰頭上看的男人們紛紛舉起雙手高聲叫道:“這裡、這裡!”

順著眾人的手掌看過去,紅棗瞧到木匠師傅手裡拎著一大籃子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白麵饅頭,兩個兩個的往下拋,嘴裡又唱道:“饅頭拋向東,兒孫做國公;饅頭拋向南,兒孫中狀元;饅頭拋向西,兒孫穿*衣;饅頭拋向西,兒孫***……”

梁下的人群隨著木匠師傅的動作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地翻湧著搶饅頭。

木匠師傅丟下的饅頭大都還在空中飛呢就被那見縫插針躍起的人眼疾手快地抓到。

抓到饅頭的人腳後跟剛一落地,未待站穩,就得把抓到的饅頭往自己嘴裡塞,不然動作稍慢一點,饅頭就有可能被周圍其他人給劈手奪去塞進自己嘴巴。對此,丟了饅頭的人隻能在周遭的哄笑聲中無奈的乾咽唾沫,目光重新轉向木匠師傅等待下一個丟出的饅頭。

至於偶爾落到地上的饅頭,也會有小孩子們滾到一處搶奪。孩子們可不在乎饅頭落地沾了多少灰,反正他們誰抓到了都隻管往自己嘴裡塞。而且孩子們可不似大人一樣守饅頭沾了誰的嘴就是誰的規矩,他們會伸手從彆的孩子嘴裡挖拽出饅頭給自己吃,於是,這孩子們間的爭鬥就更激烈了。

紅棗立在屋外看著屋裡滾到一處的大小孩子並不似周圍的婦人們一般哈哈大笑。

一個白麵饅頭而已,紅棗暗自歎息:搶成這樣,這青葦村的孩子得是多稀罕白麵啊!

看來,她姑村子裡的人去歲雖然都發了財,但這財並未用到孩子們的吃食上。不然,孩子們不能這麼饞!

接下來的酒席,果然進一步地證實了紅棗的猜想。

陳氏氏族不大,隻有十五戶人家,人口還不到百人——今兒李桃花家上梁統共就擺了十二桌席,其中三桌還是自家人和親戚。

吃飯坐席,紅棗本想與陳寶、陳玉坐到一處,結果卻看到陳葛氏招手叫她。紅棗趕緊跑了過去,笑問道:“舅奶奶,您叫我?”

“紅棗,”陳葛氏拍拍身邊的位置笑道:“來,跟舅奶奶坐。”

“小子們吃飯野蠻,咱們不跟他們坐!”

吃飯能有多野蠻?紅棗心念一轉就聯係上了剛剛孩子們搶饅頭的情景,當即極乖巧地在這桌坐了下來。

坐下後,紅棗才發現這桌都是年長婦人,隻她一個孩子。

回頭再看陳寶、陳玉那桌,紅棗發現剛這一會兒工夫那桌已經坐滿了先前搶饅頭的孩子。

李桃花和她妯娌陳唐氏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後根據先男後女的規矩上菜。

陳寶陳玉那桌因都是男孩子,竟然也在紅棗這桌前上菜。

眼見李桃花走近,紅棗看到一桌孩子,包括陳寶陳玉在內,都不約而同地抓起了筷子,擺出了一副準備夾菜的姿態。

至於嗎?紅棗剛想吐糟,轉念又想起剛剛搶饅頭的情景,立刻又收回了自己的話。很至於!

要知道坐席第一道一般都是紅燒肉,那可比白麵饅頭好吃多了!

李桃花見慣了孩子們的搶菜,她人還沒靠近,就先出聲喝止:“都坐好了啊,我不放手都不許動啊!”

“誰亂動,打翻了菜,就給我下桌啊!”

有下桌做威脅,孩子們老實了,但老實也就老實到李桃花放穩肉碗為止——在李桃花重新端起托盤的瞬間,八雙竹筷就似獵人擲出去的標槍一樣穩狠準的正中碗裡的肉。而有幾雙筷子戳中同一塊的,少不得又是一番爭搶。

紅棗不過瞧了一眼,就轉回了目光。

這世生存六年,紅棗已不再是前世那個沒事就在網絡上隨便diss彆人素質的鍵盤俠。

親曆過三月不知肉味(大霧)的紅棗現在就希望這枸杞生意能多紅火幾年,讓原先貧寒的山民能多存點錢,從而使他們在優先家庭基礎設施建設之外還有餘錢買肉給家裡的孩子解饞。

紅棗以為這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不給孩子吃肉。

相對比的,紅棗這桌的女人在上菜後矜持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頭一次見麵的緣故,每道菜上桌大家都要為誰先動筷而推讓許久。故而紅棗倒是可以慢悠悠地吃席。

李滿囤作為李桃花的舅家人在酒席上原就地位超然——今兒他和葛懷金一起陪陳土根坐在了主桌。

來吃席的族人都少不了來與陳土根祝酒。其間見到李滿囤少不得也要恭維兩句。因為對李滿囤不夠熟悉,他們便就跟李滿囤誇讚他送的那棵萬年青碩大難得,捧得李滿囤特彆高興。

紅棗眼見她爹又開始跟上次家裡上梁時一樣來者不拒地喝酒,少不得走過去提醒道:“爹,你可得悠著點兒。你喝醉了,我夜裡可害怕。”

幸而李滿囤在自家上梁時曾有過一次醉酒經驗。

那次李滿囤酒醒後完全不記得頭天晚上喝斷片後自己拿醋水當酒喝的事兒了。李滿囤當下聽到紅棗如此說倒是收斂了許多,再有人來喝酒,他也就大口改小口了。

第二天回家,倒是較紅棗設想的順利。葛懷金一家和她家出村後一直順路到官道才分道揚鑣——葛懷金一家繼續往西,他家還在更遠的山裡,李滿囤則轉向了東,進城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一時衝動結了婚,然後李桃花後悔了

附:文中木匠師傅唱的拋饅頭歌來自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