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昏了的李滿園(四月初十)(2 / 2)

錢氏看李滿園坐著自己娘家的牛車家來,一顆心就定了——這下,她婆婆可尋不到她的短了。

待過了晚飯後,李滿園的舅家也送了禮來,錢氏反倒要合計她準備的席麵,主要是席麵上的魚夠不夠了。

四月初十李滿園家上梁的日子,於氏李高地都是一大早就到了。

進門瞧見兩棵搖錢樹,於氏立就知道她娘家已經來過人了。

禮既然到了,人自然一會兒也到。於氏心裡正暗暗尋思一會兒如何和她哥嫂揭過這樁事呢,不想就聽到李滿園興高采烈地告訴昨天下他午一氣跑兩家報信的豐功偉績。

“娘,”李滿園道:“我去嶽家的路上突然想起舅舅家還沒得信呢,就先去給舅舅送了信。”

“娘,這就是昨晚大成表哥給送來的搖錢樹,您看掛了這許多的銅錢!”

聽說她哥家的搖錢樹至晚才送來,於氏不用想也知道她哥一家得了消息後是多麼地人仰馬翻。

於氏心裡歎氣,臉上卻還不能帶出來,畢竟今兒是兒子的好日子,她不能帶頭觸兒子的黴頭。

論理郭氏也應該一早來幫忙,但她實在不願意跟小寡婦這個三房買的人一起忙活,於是,她就在自家菜園子一直忙活到近午方才來李滿園的新宅子。

等郭氏到時,李滿園家上梁的酒席飯菜都已經準備得當差不差了,所以郭氏實際並沒有幫上什麼忙。

至於族裡的其他女人,她們自去歲中秋之後就遠了錢氏,今兒自然也都是卡著時辰到,沒人主動來幫忙。

錢氏眼見家裡上梁,族裡先前與她交好的婦人竟然一個都不來給她幫忙,心中自是氣惱。因此,她越發決意將自家的日子過好,不肯叫人小瞧了她去。

作為出嫁女,李杏花來給兄弟上梁走禮隻需要四色禮物。劉好自昨兒得了消息就立趕著進城置齊了禮物。李滿園和李滿囤是親兄弟,今兒李滿園家上梁,李滿囤一準得到。劉好準備和李滿囤坐一處親近親近。

對於李杏花一家的到來,李滿園頗為詫異:他似乎、好像把請她妹這事兒也給忘了!

不過對於妹妹能不請自到,李滿園到是蠻高興的——他妹想著他呢!

錢氏則以為李滿園先前進城時順路請過李杏花,也就不以為意——李杏花家人口少,統共才四口人,席麵坐得下。

最初的驚怒過後,紅棗的理智開始回流。

高莊村生活七年,紅棗深深理解和明白高莊村人對於城市生活的向往——乾淨的街道、體麵的衣著、美味的食物、能科舉的私塾、以及其他更先進的社會文明。

自古都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賣枸杞發了財的高莊村人現在家家都在籌謀進城買房,進城生活——這從去歲年底的進城買房潮就可窺豹一斑。

在這樣的大趨勢下,高莊村人為了孩子們將來的婚姻,為了將來能和城裡人通婚,接受城裡現有的婚嫁習俗幾可謂是水到渠成,大勢所趨。

現今的高莊村雖然還是塊淨土,但隨著海棠和金鳳的裹腳,這裡遲早也會被裹腳布所汙染——這不是紅棗的悲觀,而是可預見的未來,是被前世宋元明清千年曆史所照鑒的未來。

家來幾天,紅棗把李金鳳裹腳這件事擱心裡過了無數遍,終於承認她無能為力——如果裹腳的風俗能輕易被她這個七歲女童給破了,那前世的教科書還能管封建壓迫叫大山?

大山不是好移的。就是愚公這種蠢腦殼都知道移山要做好“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的長期戰鬥準備。

紅棗作為一個成年人,冷靜下來後自然不會螳臂當車,做和現世的社會主流相對抗的蠢事——紅棗清楚記得中學的曆史老師每次講述好一個朝代都會以“曆史車輪滾滾向前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是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個人意誌對曆史進程隻有加快或者減緩的催化作用!”這句話來做結尾總結。

不過自古都是“知易行難”。

紅棗能看清楚曆史車輪前進的方向,也能選擇性遺忘自己先前知曉李金鳳裹腳時的憤怒,但紅棗真的不能接受自己裹腳——尼瑪,光想就覺得疼!

怕疼的紅棗前世去醫院體檢抽血被護士多戳一針都要在朋友圈哭唧唧。這世生活困苦,連帶的紅棗也不似前世那麼嬌氣,但紅棗增長的那麼一點忍耐也就限於打豬草時手指戳到草刺後能自己默默拔掉。

紅棗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得似童話裡的小人魚一樣每天行走在刀尖上——小人魚好歹還有個王子養眼呢,她有個啥?

將來某個滿腦子封建糟粕隻知道以腳大腳小來衡量女人品德的直男癌?

嗬嗬,簡直不能更悲催!

既然裹腳也是苦逼,紅棗想:那她又何必裹腳呢?

所以,注定不能和光同塵的她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能獨善其身吧!

紅棗知道她不該為裹腳的事兒遷怒李滿園,因為不是他,遲早也會有旁人,比如郭氏娘家的姑姑,她家海棠去歲就裹了腳。但紅棗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坦然地去李滿園家慶賀他上梁,然後親眼見證族人們的集體淪陷。

她是無能為力,紅棗想,所以她決不去現場自虐。

她得對自己好一點兒,在這個沒有女權的世界。

李滿園作為紅棗的叔叔,他家上梁紅棗不能無故不到。

於是紅棗自早起就故意地賴床,然後等王氏進房來催時告訴王氏道:“娘,我身上發冷,鼻塞,頭疼。”

“娘,我覺得我受涼了!”

王氏一聽就緊張了,紅棗是個懂事的孩子,她向來都很會照顧自己,少有生病。今兒她既說受寒發冷,那一定就是受寒了。

王氏伸手摸了摸紅棗的額頭,發現不燙,方放了一半的心——幸好沒燒。

不過王氏也不敢怠慢。當下王氏就讓餘曾氏幫忙擀麵條準備醋湯麵。她自己則拿銅鍋裝水準備煮生薑紅糖茶給紅棗喝。

其時李滿囤正在堂屋吃早飯。他眼見王氏讓煮醋湯麵當即問道:“紅棗咋了?”

“可能有些受涼,”王氏回道:“煮碗醋湯麵給她發汗,說不準就好了。”

“紅棗受涼了?”李滿囤聞言便丟了碗筷進屋去瞧紅棗,然後出來後便和王氏說道:“剛紅棗還說她渾身沒力氣。紅棗這樣兒倒是不好去滿園家。”

李滿囤厚道人。他覺得李滿園家今兒辦喜事,紅棗既帶了病就不宜去。

王氏聞言說道:“那我也不去了吧,我在家看著紅棗!”

李滿囤想了想就同意了。王氏月份大了,在家倒是安心。

對於大房隻李滿囤一人來給滿園上梁李高地頗為奇怪,但聽說紅棗受了風寒,王氏得留在家照看,也就罷了。

於氏聞言倒是擱心裡掂量了一回。

自從知道王氏懷孕之後,於氏一直掐算著日子。現她算到王氏肚子裡的孩子已有七個月,禁不住就暗自嘀咕:彆是王氏有些變故,然後假托孩子的名兒吧?

不過,於氏麵上啥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