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乙家來(四月十七)(2 / 2)

“張乙?”趙氏不敢置信地看了張乙半天,然後方才試探地喚出了聲。

“娘!”見到趙氏,張乙也很激動。他跑到趙氏麵前拉著她的手道:“娘,是我!我家來了!”

摸到兒子溫熱的手掌,趙氏察覺不是做夢,立刻便嚎啕哭了起來:“兒啊——我的兒啊——”

張乙……

生為莊仆,趙氏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骨肉分離。

趙氏今年雖然才三十八歲,但已經曆過兩次生離死彆。

趙氏出生的青莊是謝家西城外一個小農莊。趙氏上頭還有個大她七歲的姐姐趙秀。趙氏和她姐姐感情很好,她就是她姐姐一手拉扯大的。

在她姐姐十八歲那年,謝府管家把她姐姐指配給了南城外梓莊的一個莊仆做媳婦。

消息傳來,一家人抱著哭了一夜。第二天早起,趙氏跟著爹娘看著她姐姐提著包袱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騾車哭得好懸沒背過氣去——被指到其他莊子婚配的莊仆女孩兒幾乎沒有和爹娘兄弟再次重逢見麵的機會。

又過了幾年。等趙氏自己到了十八歲,也是如出一轍地被謝府管家隨意指配給當時的老北莊張老實做媳婦——從此趙氏離開了父母兄弟,然後就是十來年不得見麵,沒有音信。

趙氏是真心怕兒子離家後跟她和父母親人斷了聯係一樣和家斷了聯係,然後又是一輩子不見。

趙氏不怕窮不怕苦,她就怕一家子骨肉分離。

張老實知道趙氏的心病,隻得勸慰道:“兒子家來是好事,你哭啥呢?還不趕緊的,去廚房切臘肉!”

“兒子家來一趟,總不能連碗肉都不燒給兒子吃!”

聽了這話,趙氏方收了淚,進廚房忙活去了。

打發走趙氏,張老實便領著張乙瞧看房屋。

“咱家錢財有限,”張老實告訴張乙道:“今春打了圍牆後就蓋了五間正房和一間偏房。不比彆家一氣蓋了七八間,甚至十來間的都有。”

“不過,你爹我這輩子能建成這五間屋,然後給你兄弟仨一人一間瓦房娶媳婦,我這心裡啊,知足了!”

“張乙,最西邊這間你住,”說著話張老實推開西間屋的門:“先因你不在家,家裡的糧食都臨時堆在了你這屋。今兒晚上你先湊合住著,等明兒我得了閒就把這糧食都搬到你弟屋裡去。”

“彆搬了,爹”張乙一邊打量著新屋子一邊阻止道:“我難得來家一趟,糧食擱這裡正好。平常少開門,糧食不容易受潮。”

不過看到新屋靠牆堆了足有六口大缸,張乙還是忍不住問道:“爹,咱家有這許多糧食?需要這麼多糧缸嗎?”

一口缸能裝五六百斤糧食,張乙家往年隻一口糧缸。莊裡土地有限,張乙可不覺得自家能突然多出這許多糧食。

“嗬,”張老實笑道:“這不是缸防潮嗎?上兩個月莊子裡的新磨坊修好的時候,餘莊頭去給磨坊買水缸和糧缸,我就趁手買了五個。”

“我打算啊,兩個裝糧食,其他四個留著夏天裝棉襖和被褥,不怕黴!”

張乙……

張乙在鋪子裡擱衣裳鋪蓋用的是炕櫃。不過張乙看了一眼自家光禿禿的土炕啥也沒說。

做炕櫃需要木料和工夫,他爹今年建房已是辛苦,現買幾口缸裝東西確是便宜。

屋裡出來,張乙問張老實道:“爹,我哥和我弟去哪兒了?這天眼見都快黑了,咋還沒來家?”

“他兩個下午收拾好菜園後就去山頭摘黃花去了。一般不到天黑不會家來。”

河邊菜地、山頭黃花、羊圈羊奶現可是莊仆們的三大財路。若無例外,莊仆們都要忙活到天擦黑才舍得家來。

聞言張乙就進了廚房。

“娘,”張乙一邊挽袖子一邊問道:“晚飯做啥?你告訴我,我來做。我現做的飯可好吃了!”

趙氏……

張老實見狀立刻板下臉道:“對了,張乙,你在鋪子裡做學徒,你資格最淺,做飯也就罷了。咋家來還要做飯?”

“這做飯可是娘們兒的活計,咱們男人可不興這樣!”

張乙聞言一愣,轉即笑道:“爹,餘莊頭昨兒沒說羊奶生意好,一個人忙不過來,現在輪到進城煮羊奶都要帶個孩子幫忙燒火嗎?”

張老實……

“現我弟會燒羊奶吧?如果不會那可要趕緊學。不然,若是輪到我娘進城做工,我弟卻燒不好羊奶,可是叫我們掌櫃以為我弟笨得連個娘們活計都做不好?”

張老實……

“爹,”張乙望著張老實認真道:“我們掌櫃可是說了‘男學百樣好防身,女學百樣不求人’。這藝多不壓身。比如謝家的福管家,厲害吧?但我們掌櫃卻說他也炒得一手好菜。”

“據說福管家伺候謝大爺出遠門經過那荒僻地方,尋不到好廚子,便都是福管家掌勺炒菜!”

“對了,我們掌櫃說我們莊仆隻有似福管家這樣能‘出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才能得主家賞識。”

“你說,”張老實艱難問道:“福管家會炒菜?”

謝福惡名在外,莊仆們就沒有不畏他的。故而張老實實在想象不出來這麼惡行惡煞的一個人操持鍋鏟是個啥陣仗?

“這原是我聽我們掌櫃晚飯後沒事時說的。”張乙無辜道:“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

“不過,我們掌櫃和餘德、餘福、潘安他們一樣都會燒火做飯,還有今天去的餘義也會燒煮羊奶。”

“爹,餘義跟我弟一般大,他今兒燒十來鍋奶,一鍋都沒差。等幾天,輪到我弟過去,可也要跟餘義一般才好!”

張老實……

“對了,爹,”張乙忽然又道:“娘如果進城去了,你和大哥在家能吃上飯嗎?”

張老實……

趙氏一旁聽著,至此方才說道:“當家的,聽張乙這麼一說,張丙這倆天倒是要好好學學燒火。不然耽誤了鋪子的生意,可是要遭人抱怨?”

“而你和張甲最好也能學會燒火,哪怕簡單一點,隻是熱熱飯菜。不然我一出門,你爺倆就啃冷餅子,沒得招陸大他們笑話。”

張老實……

屋裡掌燈的時候,張甲和張丙果然各自提了半籃黃花家來了。

兄弟經月不見,當下見麵極為親熱。

張乙弟弟張丙問過好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二哥,你現真的認識字了嗎?”

“嗯,”張乙點點頭,然後從懷裡摸出餘福與他的那張紙道:“這認字的紙我帶回來了。一會兒晚飯後我教你認字。”

“真的?”張丙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就連一向穩重的張甲目光也轉到了張乙身上。

“當然!”張乙得意道:“餘德大哥給我寫好幾張字了。這張上的字我都會了。現可以借給你們念。”

作者有話要說:  張老實:燒飯這個娘們活計,我到底是學還是不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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