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麥穗(五月初一)(1 / 2)

一會兒吃完飯, 李滿囤抬頭看到紅棗氣鼓鼓地小模樣,不覺笑道:“紅棗,你來!”

紅棗不情願地走過去,然後便聽到李滿囤輕聲道:“你去瞧瞧咱家的地和你爺家的地有啥不同?”

紅棗訝異地看了李滿囤一眼, 依言走到了兩塊地共用的田埂之上。

依靠這世10.4的優良視力,紅棗不過一眼就看到了她爹想讓她看的東西。至此, 紅棗終於死心——她爹這是要割一輩子麥了!

怏怏不樂地走回去, 紅棗悶聲道:“爹,下晌我來幫你撿麥穗吧!”

“好, 好!”李滿囤高興應道。

就知道他家紅棗聰明, 一看就能明白。

陸虎完全看不懂紅棗和李滿囤之間的啞謎。回去的路上他的頭跟個撥浪鼓似的在兩塊地之間轉來轉去。紅棗瞧著頗為好笑,說道:“陸大哥,你眼神不行啊, 看這麼久都沒看出來?”

“到底是看啥呀,小姐?”時間久了, 陸虎也敢跟紅棗提問了。

“收割過的麥地裡能有啥?當然是地上掉的麥穗啊!”

經紅棗這麼一說陸虎就明白了, 然後嘴巴就張成了O。

“竟然掉這麼多麥穗?”陸虎喃喃道:“這些人咋這樣割麥?也不怕雷劈!”

割麥是講究快, 但快原是為了能多收糧食, 而不是一味地趕工——糧食掉落地裡收不進倉,割再快又有啥用?

莊仆日子艱難,每粒糧食都是寶貝。陸虎見不得短工們如此糟蹋糧食,下意識地就說出了心裡話。

紅棗兩世都沒少受她爹娘“浪費糧食會遭雷劈”的恐嚇教育,當下聽到也是會心一笑,然後說道:“陸大哥, 你割麥不掉麥穗嗎?”

“也掉,”陸虎老實承認道:“但不會這麼掉。敢這麼掉,等不到打雷,我爹就先要打死我!”

紅棗……

午飯時間,郭氏同李玉鳳來地裡送飯。李滿倉招呼短工們歇了手裡的活計先吃飯。

往田埂上走的時候,看到李滿囤又在地裡割麥。短工甲笑道:“東家,你大哥可真省儉!明明都那麼發財了,卻還要自己割麥。可見這人越是發財就越是省儉,而越省儉就越發財。”

短工甲嘴裡誇獎,心底則是慶幸——慶幸這次的東家不似他大哥一般能乾,不然自己掙命也乾不過對方,沒得還壞了自己名聲。

出門扛活的人最怕遇到的就是李滿囤這樣的東家或者臨時同伴——無論哪種,隻要對方活乾得比自己快,都是在砸自己的飯碗。

所以,一塊地乾活的短工總是在相互較勁。

俗話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今兒早晌短工們就看出來了這一圈地裡就數這位最能乾,然後早茶時又從東家的弟弟那裡打聽出了這位原是東家的大哥,進兒又知道了他家裡有個一百多畝地的莊子和幾十個莊仆,日子過得好的很——於是他們就更嫉妒了!

李滿倉聞言笑了笑,沒有接話。他眼望著地裡隨處掉落的麥穗心裡歎氣。

請短工的壞處,李滿倉今兒算是見識到了——他家地裡就從未曾落過這許多的糧食。

偏這還是個啞巴虧,不能說,說了反可能被人批評為人尖削刻薄,沒有容人之量——他家先前不請短工的緣由也是在此:自家的糧食隻有自家人心疼,短工們拿錢乾活都是怎麼省事怎麼來。

改變不了短工,李滿倉就隻能從自家身上想辦法。乘著午飯,李滿倉和郭氏悄悄說道:“家裡的,你一會兒家去後讓貴雨和貴祥來地裡拾麥穗!”

郭氏愣道:“先不是說好午後讓他們在曬場跟爹一起碾麥的嗎?”

郭氏的幾個孩子從沒拾過麥穗,郭氏壓根就沒這個意識。

“唉,”李滿倉歎氣:“你還記得往年貴林家收成都較咱們家要低半成吧?”

“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聞言郭氏懂了。族長家有八十來畝地,家常就請了三個長工,而等到農忙更是要請十二個短工幫忙收割。故而每年光地裡掉的糧食就不計其數。偏他家人口還少,以致收割期間,貴林媳婦江氏來地裡送飯然後等碗的空檔都還要下地撿麥穗。

看著遠處地裡江氏頂著烈日拾撿麥穗的背影,郭氏心裡一動。她看看一旁在樹蔭下乘涼的女兒,對李滿倉道:“現玉鳳閒著,就讓她先去撿。”

“現在?”李滿倉抬頭看看藍天上的火紅圓球遲疑道:“現日頭這麼大,沒得熱傷了孩子!”

“怕啥?”郭氏咧嘴示意李滿倉看江氏:“貴林媳婦都在地裡撿呢。玉鳳可正是說人家的時候。”

一句話,李滿倉懂了,然後點頭道:“行吧!”

李滿倉端著碗走了。他回到另一棵樹的樹蔭下和短工們坐在了一處。郭氏則揮手叫過李玉鳳,然後悄悄地和她說了幾句話。

現李玉鳳也知道名聲要緊。她回頭看看地裡江氏的背影,衝郭氏點點頭,然後就戴上脖頸上掛著的草帽,提著原先裝碗來的竹籃準備下地。

撿麥穗,李玉鳳雖然沒乾過,但往年來地裡送飯卻是沒少見到紅棗撿。

紅棗年歲小,個子矮,提著籃子走路籃子的底都離不了地。故而她撿麥穗都是拿塊她娘的破舊包頭布縫成口袋後紮在腰裡當圍兜,等兜滿一兜後再倒入籃子裡。

水田的田埂兩側都是U形灌溉渠。灌溉渠寬不過三尺,李玉鳳懶怠繞到灌溉渠上鋪著石板的地方走下地,就仗著自己身高腿長,左手挎著籃子從灌溉渠的這頭往田地那頭大步跨跳。

不想田地的那頭掉落了不少麥穗。李玉鳳當先落地的右腳好巧不巧地踩在一根麥穗上,幾十根麥芒立刻似尖銳的鋼針一樣紮透李玉鳳右腳的草鞋和布襪,紮進了她的腳心。

“啊——”李玉鳳猝不及防慘叫出聲,同時右腿一軟,人往前跌,大半個身子就跌趴在了剛收割過的麥田裡的麥茬和麥芒之上。

“啊♂”李玉鳳疼叫得越加慘烈了。

聽到女兒的驚叫,郭氏吃驚地剛抬起頭,就聽到了四下裡眾人的哈哈大笑。

“哈哈,看啊——李家三房的李玉鳳摔麥茬上了!”

“哈哈,李玉鳳竟然穿草鞋下麥田!”

“哈哈,李玉鳳穿草鞋下麥田就算了,竟然還敢蹦跳跨跳!她不知道穿草鞋下麥田得蹭著地走嗎?”

“一準是不知道,要知道的話,她不會被麥茬紮這麼慘!話說咱們還從沒看見人被麥茬給紮成這樣了的啊?哈哈……”

“對,對!剛李玉鳳怎麼叫來著?是不是‘啊呀媽呀’?哈哈……”

“哈哈……”

鄉野生活原就枯燥乏味,而現在又是一年間最辛苦的夏收農忙,眾人難得得了個笑話,自是嘻嘻哈哈笑起來沒完。

郭氏聞得眾人的嘲笑,臉當即就黑了——正是說親的關鍵時刻,玉鳳鬨出這樣的笑話,這親事還咋說?

但抬眼看見李玉鳳摔懵在麥茬上爬不起來的情形,郭氏心中又氣又急。

她有心趕緊跑過去,但奈何腳上也隻穿了一雙普通草鞋,不敢大步跑下麥田。

郭氏沒有辦法,隻有耐著性子繞道灌溉渠的石板路上,然後小步蹭走到玉鳳身邊,扶起玉鳳低聲問道:“玉鳳,你怎麼樣了?”

聞言李玉鳳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郭氏的手道:“娘,我疼,渾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