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文洗三(五月初六)(1 / 2)

五月初六一早, 李滿囤帶著紅棗提著月子禮去了他二伯李春山家。

高莊村婦人生孩子做月子都在廂房。

村裡素有男人不進月子房的風俗,而洗三禮辦在產婦的床前,故而李滿囤送了禮給李貴銀道了恭喜後就同叔伯兄弟們一起在堂屋飯桌邊坐了下來。

今天李春山家請的早飯跟過年時一樣擺了四桌席——堂屋兩桌男席, 東西廂房各一桌女席。

紅棗看堂屋兩張男席已經坐滿, 而西廂房的席麵空無一人, 東廂房也隻坐了李玉鳳和李金鳳, 便知道於氏、陸氏、孫氏這些婦人都進了月子房觀禮,不覺有些發愁。

她娘快生了,紅棗想:她娘生產後要做月子。如果她娘這次真的給她生了個弟弟,那麼到時她家裡也要辦洗三禮。

偏她家沒有女性長輩, 而她又是個女孩, 按傳統風俗她跟她爹一樣不能進月子房——所以,她娘這個月子到底要咋做?而她弟這個洗三禮又要咋辦?

紅棗家家務現在雖說有餘曾氏幫忙, 且餘曾氏為人也是任勞任怨, 但紅棗以為餘曾氏莊仆出身, 貧苦省儉慣了, 隻靠她給她娘做月子, 沒得會虧了她娘!

紅棗兩世雖說都是姑娘,沒有生過孩子也沒坐過月子, 但她朋友圈裡多的是生孩子動輒花三萬、五萬、甚至十萬、二十萬去月子會所坐月子的人。

起初紅棗對此也是極其不理解——都9102了, 還要坐月子?

地球另一半的人從來不坐月子,平均壽命也沒差啊!

好吧,坐月子是我們的風俗傳統。那麼花費個三萬、五萬也就罷了,橫豎吃住五星酒店一個月也差不多要這個錢。但那些花費十萬、二十萬是個什麼狀況?有這些錢都可以一個月天天米其林了!

直到後來紅棗探視了一個收入工薪家裡沒礦日常生活可謂簡樸但卻花費十萬住月子會所的同事, 紅棗雖說依舊不認同對方所說的月子裡連喝口水都得是什麼宮廷禦製秘方的扯淡,但對方言語間自然流露出的一個小女人被深深寵愛的幸福卻也讓紅棗印象深刻,進而記住了那個月子會所裡隨處張貼的“愛她,就給她最好的月子照顧”,“月子坐的好,往後身體好”等廣告詞。

現家裡有吃有喝不愁生計,紅棗便有心替她娘好好坐個月子,讓她娘也偶爾體會一次被寵愛的小確幸,但真當事到臨頭,紅棗卻隻覺得苦手——她連這世的月子房都沒見過,這要咋準備?

滿懷心事地走進東廂房,紅棗和李玉鳳、李金鳳坐到了一處。

互相間打過招呼之後,李玉鳳主動道:“紅棗妹妹,吃完早飯,咱們就一起去地裡拾麥穗吧!”

對於李玉鳳的突然邀約,紅棗雖然頗為意外,但她想著昨日交好李玉鳳的打算,竟在心裡把這事與和四丫五丫一起在田野裡K歌而決了一決。

躊躇好一刻,紅棗方委婉說道:“玉鳳姐姐,我家在村裡的水田已經蓄上水了,撿不了麥穗。”

“倒是莊子裡還有不少麥田還沒有耕種。這往後幾天我都得在莊子的地裡撿麥穗。”

如果李玉鳳真打算要與我交好,紅棗暗地裡想:願意來莊子裡幫忙撿麥穗的話,那我就帶她和四丫五丫一起玩。

李玉鳳邀紅棗一起下地撿麥穗原是為了堵村裡的流言嘲笑。當下聽到紅棗說她得留在她家莊子裡撿麥穗,李玉鳳心中自是十分失望。

李玉鳳原本就不愛下地乾活。先兩天她紮傷好後,明知自家人手不夠使,也絕口不提下地幫忙,現又如何肯給紅棗家地裡幫忙?故而,李玉鳳嘴裡隻道:“看來你我是一樣的,都要給家裡撿麥穗!”

聞言紅棗一怔。過去兩天紅棗雖然沒來高莊村,但她爹李滿囤卻是在給老宅幫忙收麥,然後家來會說些地裡的人事,其中就有“貴祥這孩子若是似咱們家紅棗一樣懂事就好了,下到地裡不要東張西望,知道趕緊地撿麥穗。不然老宅二十來畝地的麥穗全指著貴雨一個人撿,如何能撿得過來?”這樣的批評。

故而紅棗知道過去兩天李玉鳳並沒有下地撿麥穗,她家撿麥穗的依舊還是李貴雨和李貴祥!

紅棗尋思李玉鳳為啥要對自己撒謊,她想從自己身上獲取什麼利益?

難道說,紅棗暗想:她二嬸心疼自家的糧食掉在地裡沒人撿,所以使李玉鳳來抓自己去幫她家做工?若真是這樣,那她跟李玉鳳隻有友儘了!

雖然說親戚間農忙幫忙是應該的,但也要分情形。如果她二嬸真的每天跟李貴林的媳婦江氏一樣忙碌得連每天正午送飯的間隙都不放過,爭分奪秒的下地拾麥穗,那麼今兒李玉鳳來叫她幫忙,她也沒啥好說的,肯定幫。

但事實上,前麵幾天,她在地裡看到的卻是江氏頂著烈日在地裡拾穗而她二嬸卻在樹下乘涼閒話。

所謂“自助者天助,而後人助之”。她二嬸自己啥也不乾,卻好意思叫自己去給幫忙?

她可不是她爹那樣的好性!

於是紅棗笑道:“是啊,是啊!”就揭過了此事。

李玉鳳原同李金鳳極好。

李玉鳳想著她這次的笑話都是因為下地才鬨出來的就禁不住對李金鳳羨慕道:“金鳳妹妹,還是你好。裹了腳,再不用做地裡活計!”

“不似我和紅棗,大夏天的日頭底下還要下地曬著。你看我和紅棗的臉、手,都叫太陽光給曬成啥樣了?”

紅棗……

紅棗前世就知道陽光中的紫外線UVA、UVB是肌膚白皙細嫩的天敵,故而她都是一年四季的塗抹防曬霜以防止肌膚曬黑和老化。

這世壓根沒有防曬霜。莊戶人家的防曬手段隻有最原始的物理遮擋——長衣長褲加一頂草帽。所以即便紅棗已經很注意防曬了,比如撿麥穗的時候都是背對著日頭,但暴露在外做活的手還是不可避免的被陽光給曬成了非洲黑。

本來地裡人人如此,紅棗也就罷了。但現在一張桌子三雙手黑白分明的擺著,而其中就數她手黑——於是紅棗不可避免地鬱悶了:想她一個思想超前現世好幾百年的穿越者,竟然乾農活乾得比本地土著還勤快,這是要鬨哪樣?

李金鳳年歲還小。她對於裹腳的認知多還是死去活來的疼痛。但眼下她聽到同堂姐姐語氣裡的豔羨,然後又看到擱在桌上的三雙手,就數她的手最白皙最細嫩,然後李玉鳳的手其次,而紅棗的手最黑最糙,她不免就想起她娘家常說她裹腳是“吃苦一時,享樂一世”的話,心裡不禁生出了一份認同,然後說話的口氣也就不可避免地帶出了“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比你們高貴”的優越感來。

“玉鳳姐姐,”李金鳳矜持道:“其實裹腳很疼的,比一般做農活辛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