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壓倒西風(六月初十)(1 / 2)

何穩婆一到也不要喝茶就著手準備洗三禮。

從自帶的包裹裡請出送子娘娘的神像擺到月子房裡的炕桌上, 然後再擺了一對插著紅蠟燭的燭台和一個銅香爐。

李桃花看著何穩婆動作, 眼見神台備好便趕緊的遞上餘莊頭給準備的紙錢, 何穩婆接過轉身壓在燭台之下。

餘曾氏也幫忙端來五碗供品交由何穩婆擺在神像前。

如此一切準備就緒。

儀式開始第一步是點香敬神。按照高莊村的習俗,這個香當由婆婆來敬。

於氏就站在何穩婆身後。她看著何穩婆拿起香,背轉過身,剛要抬手去接, 就看到何穩婆看著她的身後說:“滿囤家的,你得站到前頭來!”

聞言於氏下意識地一回頭, 然後就看到王氏穿戴整齊地站在她身後。

於氏覺得有點懵——王氏到前麵來乾啥?她不該是在床上躺著嗎?

陸氏心思靈巧,她眼睛兩邊一瞟,瞬間就明白了王氏的用意,不覺心中一歎,伸手扯了還沒搞清狀況的於氏一把, 使她讓出了路。

至此,王氏方才大步上前,在一片抽氣聲中接過了何穩婆手裡的香。

王氏接香的手都是抖的——不順公婆可是“七出”的大罪。但現在的王氏卻是顧不得了。

自從今早聽李桃花說了洗三的規矩後王氏就動了今兒自己上香的念頭——既然分了家,王氏想:那她家的神靈就當由她來祭拜。

故而即便沒有後來李桃花的蠱惑,王氏也不曾打算讓於氏給她家神靈上香——她才不給於氏得她家神靈護佑的機會呢!

今早李桃花拿去買通何穩婆的那角銀子還是她給拿的!

雖然這事兒先前跟男人李滿囤商量, 但王氏堅信男人知道後並不會責怪她的自作主張, 她相信男人比她更不願意繼母沾手她家的事!

看到王氏左手持香靠近燭台, 於氏方才恍然大悟,然後便氣得太陽穴嗡嗡直響,臉更似被人用巴掌扇過的一樣火辣辣的疼。

陸氏就立在於氏的身後。她看到於氏突然脹紅的臉麵,擔心她衝動之下毀了儀式, 便死命的拉住了她的手腕——陸氏雖說也不讚同王氏的做法,但她素知王氏膽小怕事,故而便懷疑王氏此舉乃是李滿囤授意。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前些年同族三房的後母於氏欺壓繼子李滿囤,她和她男人都看在眼裡,但卻都沒法管——誰有精力成天盯著彆人家諸如誰比誰多吃了一個雞蛋之類的日常瑣事?

何況於氏還是自己的長輩。

想先前太婆婆還在的時候,太婆婆都管不了;現太婆婆不在了,她一個侄兒媳婦難道還能插手小嬸子的家務?

故而她和她男人那些年能做的不過是家常送些東西過來罷了——即便是送東西,也不能單給,畢竟於氏生的兩個也是一樣的同堂兄弟。他們作為親戚,得一碗水端平。

事情真正變壞是在李滿囤成親多年沒有生出兒子。這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然後就更不好管了——故而先前分家,她和她男人私下都以為早分早好,大家都能過兩天清靜日子。

結果沒想李滿囤此後能結交謝大爺發家,現今又生了兒子——整個人都立起來了!

聖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李滿囤長了本事有能耐來找於氏尋仇,她們作為親戚能怎麼辦?隻能和先前一樣儘量兩頭勸啊!

陸氏以為李滿囤這些年受氣的根本原因都是兒子,所以她今兒決不能讓於氏掀了李滿囤兒子的洗三禮——若真要是那樣,那於氏和李滿囤間的仇可就結得太大了。

何穩婆在王氏點香的時候,眼角餘光一直留意著於氏的動靜——她也挺擔心於氏突然發作,讓她下不來台。

雖然剛李桃花給她銀子的時候曾跟她保證於氏由她來應付,但她還是希望能和氣生財——畢竟大家都是相交幾十年的老熟人了,吵吵起來,有點傷感情!

眼見到陸氏拉住了於氏的手腕,何穩婆方才舒了一口長氣,放下了心裡的擔心——哎呦媽呀,何穩婆心說:這年頭掙點錢真是太難了!

她今兒拚著老臉不要和被人指鼻子罵的風險也才得了一角銀子。

所以啊,往後還是多來兩個買李滿囤閨女兒子八字的客人才是正經!

李桃花抱著孩子站在王氏身後。她的眼睛也一直窺視著於氏的動靜。

看到於氏因為一慣的養尊處優保養得比身旁陸氏都白皙的臉皮現因氣惱而紫脹得也比常人更醒目後,李桃花方才感到一絲快意——被於氏當爛泥踩在腳下十來年的仇恨,今兒可算是報回一點了!

當然,這才隻是一個開始!

自從昨晚知道謝大爺今兒要來之後,李桃花就生出了今兒這個借力打力的法子。

李桃花素知於氏一慣地會裝腔作勢——她絕不會在貴客麵前撕掉其偽善的麵皮。即便她會,在場的族長嫂子陸氏也不能同意!

就比如現在這樣!

和李桃花一樣心情舒爽的還有錢氏。她冷笑著看著前麵於氏僵如木雞的背影,恨不能笑出聲來!

該!錢氏暗地裡趁願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你也就是跟我狠的能耐。現對上大房這塊鐵板,你若真有本事,當接著狠啊!咋不狠了?

郭氏同錢氏站在一處。

剛郭氏看到一向懦弱無能的大房嫂子王氏當眾故意地越過婆婆於氏自行上香,而族長嫂子卻隻拉著婆婆以便讓儀式能夠繼續,驀然感到渾身發寒——過去十來年,家中日常的一幕,今兒卻是完全地給倒了個個兒。

而她似乎、好像也曾似今日大房的王氏踩她婆婆於氏一樣踩過王氏的臉!

而且不止一次!

至於族裡的其他婦人,瞧到於氏被兒媳婦王氏當眾踩臉,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一個個都似鵪鶉一樣縮了脖子——衝突的一邊是長輩,一邊是妯娌,或者壓根兩邊都是長輩,哪裡有他們說話的份兒?

何況族長嫂子(伯娘)也在呢,怎麼也輪不到她們來出頭。

王氏上香叩首之後,何穩婆跟著也拜了三拜。餘曾氏則端來裝著一個艾水的銅盆擺在炕上,然後又拿來清水和其他洗三的物什備用。

看何穩婆盤腿在炕上坐下,李桃花趕緊的把嬰兒抱給了何穩婆。

眼見一切準備就緒,王氏當先放了一把棗子、栗子和一角銀子添到盆裡,見狀何穩婆立刻眉開眼笑地唱了起來:“棗兒栗子,早兒立子!”

陸氏見狀則趕緊地推了推於氏,低聲道:“小嬸子,不管有什麼話,都等過了今兒再說。”

“您一向最明白事理,知道這人生在世就得不看僧麵看佛麵,今兒謝大爺還在呢!”

於氏心中委屈但還是忍氣吞聲地跟著上前舀了一小勺清水添到盆裡,然後又丟下一把銅錢——如陸氏所言,她確是不能趕現在發作,不然讓謝大爺以為她不慈,可是不好?

一會兒儀式結束,她還要抱孩子去堂屋給謝大爺相看呢!

何穩婆掀眼皮目數了下盆裡的銅錢方接著唱道:“長流水,聰明伶俐!”

陸氏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