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雞精的故事(六月十五)(2 / 2)

謝尚喜歡喝奶茶,當下咕嘟咕嘟整喝了一大碗,然後也沒有吐。

至此謝子安便覺放了心——覺得這事兒差不多過去了。

晚飯時分,謝尚和謝子安一處吃晚飯。開始謝尚也吃得很好——即便有謝子安攔著也還是吃下了一整隻鹵鵪鶉。

眼見謝尚吃飯有胃口,謝子安也是頗為高興,便吩咐謝福賞廚子。

結果不想這話音還沒落呢,對麵吃完鵪鶉端碗喝粥的謝尚卻側身彎腰把剛吃的鹵鵪鶉又給吐了出來。

“尚兒,現又怎麼了?”謝子安不顧肮臟上前扶住了兒子。

“這個粥,”謝尚一邊對著謝福緊急搬來的痰盂吐一邊惡心道:“粘糊糊的,太惡心了!”

粥本來就是要煮得粘和才好。但奈何謝子安是個潔癖,他聽得謝尚如此無理取鬨地一句話,也不知聯想到了啥,竟也跟著犯起了惡心,然後和謝尚一樣吐了出來……

正扶著謝尚的謝福……

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吐完晚飯剛吃下去的紅梗米粥,謝子安喘著氣吩咐:“謝福,這幾天,快彆煮粥了。米飯也讓廚房煮得硬生一點,彆把米都煮得粘成一塊,看著就惡心!”

謝福……

得了謝子安的吩咐,謝福安排次日,也就是六月十三日的早飯,就規避了一切跟粘、糊口感相關的飯食——早飯主食直接就是煮得粒粒分明的粳米乾飯。

因為米飯太乾,謝福便想著謝子安和謝尚的一貫喜好讓廚房給加了一鍋野雞湯。

連吐了兩頓飯,早起謝尚便餓得跟匹狼似的兩眼泛綠,一看到飯桌上的野雞湯便嗷嗷叫著要吃雞腿。

謝福聞言趕緊上前拿了筷子幫忙拆雞腿。

由古至今,廚子燒野雞湯都是整雞下鍋。謝福把雞從湯碗裡撈出來放到盤子裡正要拆,結果就看到剛剛還鬨著要吃雞的大少爺又彎腰吐了。

見狀謝福趕緊丟下筷子去拿痰盂,謝子安則扶住謝尚問道:“尚兒,你這又是咋……”

思及昨日的教訓,謝子安剛想改口說“你彆說”,謝尚已經痛苦說道:“爹,你趕緊地讓人剁了這雞爪子,看著簡直和……”

再一次地謝子安為謝尚說得犯起了惡心,但他畢竟是成年人了,而且本身又通一點醫理,便趕緊地拿手掐住了自己的內關穴,然後又叫謝福去掐謝尚的內關穴——總之又是一番人仰馬翻。

如此鬨了幾頓,謝福終於排出了不招謝尚反胃的菜譜,而謝尚和謝子安吐啊吐啊的也終於摸到了點快速止吐的簡單竅門——至此,謝子安父子的日子方才算是消停下來。

足過了一天吃飯不再吐的好日子,謝尚方才問謝子安:“爹,女人為啥都要裹腳?女人裹腳的意義什麼?”

謝子安……

謝子安早聽謝福說過當日的事——知道“意義”兩個字是紅棗說的。

“意義”這個詞原出自《穀梁傳》“殆其往而喜其反,此致君之意義也”這句。意思是“人或者物的思想和道理”。

“意義”是個很罕見的詞——家常,連謝子安都不用。

先因為謝尚吐啊吐的事,謝子安並沒仔細琢磨這件事,但現今聽到謝尚如此說,謝子安便禁不住琢磨紅棗是如何知道“意義”這個詞的——難不成真是前世的智慧?

足思了好一刻,謝子安方才反問兒子:“尚兒,你以為呢?”

“我?”謝尚答道:“先前我以為這婦人裹腳和她們戴頭麵一樣,都是‘女為悅己者容’的意思。”

“但現今我忽然覺得我好像理解得不大對。這小腳一點也不好看不說,還特彆讓人惡心。讓我一想起來就呃……”

感覺到胃裡的翻騰,謝尚趕緊地拿手指掐住了自己手腕上的內關穴——他爹仿著郎中紮針的法子自掐內關穴止吐親身確證是有效的。

謝子安見狀自然也伸手幫他揉另一隻手的內關穴。

忍過這陣惡心,謝尚看謝子安垂著眼睛專注地替他掐揉,便大膽問道:“爹,你覺得小腳好看嗎?”

謝子安……

謝子安當然不覺得小腳好看,事實上他更喜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大腳,但這種閨房隱秘,謝子安實在沒必要告訴還為未成年的兒子。

“尚兒,”謝子安歎息道:“‘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這裹腳之風源自何人何時,雖說沒有定論,但都不外乎是‘上有所好下必甚之’。”

“現士族女子裹腳,平民女子效仿已成民風習俗。現實裡好看不好看,已沒人在意!”

聞言謝尚默了一刻,然後問道:“爹,那紅棗不裹腳可以嗎?”

“嗯?”謝子安愣住,下意識地問道:“為啥?”

“《禮》說‘夫妻一體’,爹,我不希望和我一體的媳婦跟野雞精似的長了兩個雞爪子!”

“野雞精?”

“對,野雞精!”謝尚道:“爹,這兩日,我在你書房翻到一本話本裡麵說這裹腳是從妲己開始。”

“那妲己是個野雞精,一雙雞爪子藏不住,隻能拿布纏裹起來。那紂王昏庸卻以為好看,然後下旨讓天下女子裹腳。至此民間方才有了女子裹腳的習俗……”

經謝尚這麼一說,謝子安也想起來了——這還是二十多年前,他在謝尚這個年歲淘澄來的話本。

當時他奶還在,平素裡最喜歡聽他念這個野雞精才裹腳,裹腳女人都有一雙雞腳的故事。

想到他過世的奶奶,謝子安的心驀然柔軟——自古“娶妻娶德”,女人的德行從來都跟腳的大小無關。

作者有話要說:  致敬一下編這個野雞精故事的無名氏和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

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