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紅妝(八月二十四)(1 / 2)

等所有家什都抬出去的時候, 潘安潘平趕了兩輛騾車來主院接了李桃花等人去謝福吃席。於是本著雙來雙去的習俗,郭氏錢氏兩對母女坐了一輛車,李桃花李杏花和江氏周氏坐了一輛車。

還在午時的時候,餘祿和陸貓就開了莊門, 在大門外鋪鞭炮, 而周圍村莊得了消息的人也陸續圍攏了來。

故而等李滿囤到莊門的時候, 莊門外已經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吉時一到,鞭炮先炸, 莊裡的吹打聲也慢慢融入,然後越來越大, 終於出現在了莊門前。門外等了許久的村人笑逐顏開,相互間笑言道:“來了, 來了!”

果不其然,鞭炮聲甫一停歇, 吹打們便列成兩隊走出了莊門,然後便是李貴雨、李貴富打頭拉著的奩儀錄彩亭。

高莊村人一見立就喝了一聲彩, 然後兩個手合成喇叭形狀放到嘴邊就開始喊“貴雨”、“貴富”、“貴林”……

彆村的人一見立刻好奇問道:“這送妝的人你認識?”

“認識!”高莊村的人回答得特彆驕傲:“就我們村的!”

“那這貴雨、貴富是謝家大房新少奶奶的兄弟?”

“不是,”於是高莊村的人便開始科普……

李貴雨雖走在送嫁隊伍的最前麵,但因離吹打太近, 其實不大聽得人聲。不過他眼睛也沒閒著, 很快就在人群裡看到他舅和他表哥在跟他揮手,他未婚妻香兒也站在那裡看著他笑。

李貴雨不好意思揮手,他衝他舅那個方向笑了笑,然後便看到更多人衝他揮手。李貴雨怔愣了一下, 剛準備再回個笑,便因走得近了,聽到了他們的叫喊——“貴銀!”

李貴雨……

雖然在李貴雨一班輩兄弟中,女人們多喜歡李貴林,但真論起村裡人緣,最好的卻是李貴銀——李貴林早年在城裡念書,甚少出門和村裡同齡的小夥伴一處玩耍。

李貴銀天生一個直性子,他雖走在彩亭最後,但看到有人跟他揮手,他便就咧著大嘴笑著揮回去,然後便就招得更多人叫他名字跟他揮手了。

李貴祥瞧得有趣,也學李貴銀的樣子招手,然後便就有人開始叫李貴祥的名字跟他揮手了。

李貴雨一路走著,聽到不少人叫李貴祥的名字,心裡不免納悶:什麼時候貴祥比他還招人喜歡了?

對於土坷垃,周圍村子的人大都都看不懂,隻能模糊猜到是地啥的,但因不知曉具體數目,所以竟沒有引起什麼特彆議論。

人群的第一次轟炸是看到那個足金的鳳凰頭麵——大麵積的金燦燦是世間俗人們永不過時的追求和審美。以致不少人為了多看幾眼這個頭麵竟跟著嫁妝隊伍追出去好幾裡地。

人群的第二次爆沸則是在大劉村,由碼頭上下來的商人在路邊準確叫出了田畝數後——如此,本來已經準備打轉的高莊村和周圍村子的人又轉回頭往前跑,要重看一回嫁妝裡的土坷垃,而此時大劉村人也是傾巢出動,然後再加上城裡和碼頭間貨物的上下,於是這進出城的大路瞬間就被人潮和車馬給堵死了。

餘莊頭、程莊頭、陸莊頭三個莊頭負責今兒嫁妝的行進當下自是趕到隊伍前幫忙疏通。

時民風樸實,即便是拉著承重貨車的苦力也不會跟嫁妝隊伍爭路。先堵路是沒人指揮,現既有人出麵,堵路的人先讓,車馬有地方避,這隊就又能繼續走了——除了有點慢。

還沒進城就這麼堵,等進了城還不定得堵成啥樣呢?一時間三個莊頭都頗為憂心因為人多路堵隊伍走不上前而誤了吉時。

正自著急間,忽然聽到人群後往城裡的方向傳來了吹打聲,且越來越近,三個人不覺精神一振:謝家迎妝的人來了!

謝尚也是未正準時出發來迎妝。同他一起騎馬來的依舊是他二十多個堂兄弟。當然謝福也一起來了——似這種要掐時掐點的重要典禮,謝子安一向都不放心彆人。

兩隊吹打迎麵相遇,自然要相互較勁,比賽吹一曲《喜相逢》了——於是這吹打的動靜就1+1>2,比先前整大了一倍還多。

對此路人們自是喜聞樂見,但對處於吹打中心的李貴雨、李貴富等人卻是苦不堪言,感覺耳朵都要被震聾了。

謝尚即便拿紅棉球堵了耳朵也依舊覺得有些吃不消。他一見王石頭、陳龍、劉好帶著各自的兒子和李滿倉、李滿園等李家人從隊伍後麵走來,立刻如蒙大赦一般地迎了過去,拱手行禮道:“謝尚見過王伯父、陳叔叔等眾位叔伯!”

王石頭其時根本聽不到對麵的謝尚在說啥,他隻能估摸著謝尚說完了話,自顧說道:“尚兒免禮!”

謝尚因為聽不見便一直偷瞄著王石頭的動作。他看王石頭嘴巴張合幾下然後不動了就自己放開手站起來走過去笑道:“王伯父,咱們有話上車再說吧!”

王石頭看謝尚過來便想著李滿囤的囑咐,伸手引路道:“尚兒,你跟我來!”

如此,兩個聾子竟然沒鬨什麼笑話的就坐上了先前王石頭帶王福生坐的騾車,至於陳龍、劉好、李滿倉等人也是各回各車。

上車後謝尚拿出耳朵裡塞的棉球,不覺長舒一口氣——這騾車裡真是太清靜了!

至於陪他來的那二十幾個兄弟,謝尚則毫無憐憫地將他們丟棄在奩儀錄彩亭前,由謝福安排他們搬抬嫁妝。

看謝尚同李家人走遠了,謝福方揮手把帶來的護院分出一半跑上前替了李家一半莊仆的搬抬,換下來的莊仆則按照預先演練過的列隊上了謝家來的騾車。因為好幾十個人站隊竟是一個沒錯,倒是讓謝福的眼皮很抬了一刻。

對於謝家各房的少爺,謝福自然是安排他們乾最輕巧的活——扯紅帶拉彩亭。於是一身布衣走了七八裡地的李貴雨忽然發現自己身前身後圍滿了錦袍玉帶的謝家少爺。

李貴雨……

雉水城裡的人自在未時看到謝尚同著吹打出城就開始奔走相告今兒李家放嫁,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得到消息的人都齊聚到雉水城東大街和北大街這兩條必經之路上。

北大街上李家糧店的兩個鋪子都關了,鋪麵門板上貼著大紅的歇業公告,這便讓在鋪子前等看熱鬨的人又多了一個話題。

最初聽到吹打的時候,李家糧店前等看熱鬨的人不過提了一句“聽到吹打了嗎?”,然後有人回:“早著呢!”,便依舊接著剛剛的話題接著聊,連個頭都沒探。

看慣了熱鬨的城裡人都知道謝家辦事時的吹打動靜一向比旁人大,若隻依著吹打看熱鬨,怕是脖子伸酸了也等瞧不到熱鬨的影。

果然足等了有一刻鐘,李家糧店前的人方聽到前麵路口震天的吹打裡夾雜人了的歡笑聲,接著又看到有藍衣家丁拱手陪笑地過來道“借過”,然後方伸頭往家丁們的身後張望起來。

“看到了嗎?吹打是不是過來了?”

“過來了,過來了!我看到最中間的謝家大房的長孫允青少爺了,去歲我看到他下定……”

“他後麵的那個是他弟弟允芳少爺,他哥兩個長的像……”

“……”

“哎,你們看,怎麼這中間怎麼有個穿布袍的啊?”

“哪兒呢?那個啊,怕是李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