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生氣(八月三十)(2 / 2)

紅棗心說:單看單個人的禮都不算大——即便是大太太也隻給了總值四十來兩的首飾。但架不住謝家人口多啊,這聚沙成塔的,一人十幾二十三十兩的,便就累積了這麼多。

不過這禮收的多,將來還的也多。

一想到要還禮,紅棗把賬冊遞還給碧苔道:“拿去讓張乙他們再給擬個禮品單子來,依舊男女禮品分開各寫一本,然後每類一頁紙記賬。比如女子的首飾,便分成全套頭麵金、全套頭麵銀,單件金、單件銀之類來寫。然後同這一套賬一起都一式四份。一份存檔,一份放尚哥兒處,一份放我這兒,最後一份則放庫房。等尚哥兒回來,我跟他商量後再確定庫房人選!”

紅棗倒是想讓碧苔管庫房,但奈何碧苔文化水平太差,現還管不了。她得找謝尚要人。

謝尚依舊午飯後方才家來,家來時還提了一籃子蜜桔——不用說,都是早晌他擱老太爺的院子裡摘的。

紅棗看謝尚家來隻提了橘子,立刻問道:“尚哥兒,我的摘果器呢?”

“紅棗,”謝尚笑道:“我正要跟你說呢。摘果器給福叔拿去做樣子去了。”

“等幾天,福叔做了大的來,我帶你去太爺爺的五福院摘柚子去!”

謝尚不傻,心說小媳婦有這麼好用的摘果器哪裡還用得上他幫忙給摘石榴?

先前說什麼怕他滑腳,都是小媳婦的托詞——這吃果不及摘果樂,小媳婦巴巴地找人做了摘果器來是想她自己摘果子玩呢!

今兒小媳婦就摘了一個石榴,心裡一定不高興,如此,他便得哄哄她,哄她高興了,下次有啥新鮮玩意才能願意告訴他,同他一處玩!

“真的?”聞言紅棗果然驚喜了,眼睛瞬間瞪大:“我也能去?”

“當然!”謝尚得意道:“我說話算話!”

青雲院是他爹的書房,紅棗不好去,謝尚想:但五福院,他爺爺都送給他了,他帶紅棗去摘幾個柚子還不容易。

趁謝尚高興,顯容送上了回門那天謝尚收禮的禮冊。

謝尚隨手打開禮冊,不過翻了兩頁,目光便就頓住了。

“顯榮,”謝尚臉色沉了下來:“這賬你確認沒搞錯?”

顯榮低頭垂手道:“小人不敢欺瞞少爺,為查這筆賬,小人已把當天的禮匣來回過了三遍。”

李家不比謝家,家大業大的,人口多,李家統共才三房人,顯榮理這回門的賬,不過就一晚上的事。

但偏這李家幾個人的賬就就出了問題——李家老太太給的禮匣子打開,內裡就隻二兩銀子,比她兩個兒媳婦出得都少!

顯榮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和振理等一應經手的人昨晚又忙活了半夜,把前日收受禮匣的過程——從李滿囤給匣子起,一直到所有匣子裝箱裝車搬進明霞院止全線複盤了三遍,結果都沒發現哪裡有差。

顯榮找不到原因,隻得硬著頭皮把賬冊呈給謝尚。

紅棗一旁瞧到,心中疑惑,便即問道:“尚哥兒,怎麼了?禮匣子出什麼錯了?”

謝尚看著紅棗,一時有些猶豫。

謝尚信任小廝顯榮。顯榮即說沒有弄錯,他便覺這事雖然蹊蹺,但錯可能真不在顯榮。

可如果顯榮他們沒弄錯,那他小媳婦的麵子就難看了——相處雖隻五日,但從強記菊譜一樁事,謝尚算是看出來了,他的小媳婦是個本性極要強,不甘落後的人。

現若讓她知道這樁事,謝尚想:她一準會覺得難過吧!

紅棗看謝尚一臉躊躇,心中一動,當下便探頭看了一眼。

看到冊子左右兩頁分記著“李老太太一兩銀錠,兩個,市值二兩,李二太太半兩小金錠兩個市值十兩”和“李三太太半兩小金錠兩個市值十兩”,紅棗立刻恍然。

紅棗歎道:“原來是為這件事!”

“怎麼,你知道?”謝尚看向紅棗。

“雖然剛剛還不知道,但現在卻是知道了。”紅棗回道:“尚哥兒,這事你不用再問顯榮他們了。他們一準沒有弄錯。”

“這確是我奶能乾的事!”

謝尚……

顯榮的頭則垂得更低了。

“尚哥兒,”紅棗道:“你看看另一本冊子上我爺給了多少?”

謝尚依言翻了翻,紅棗就謝尚的手看了一眼,立刻言道:“我爺二兩金錠,市值二十兩,我二叔和我二嬸一樣,都是兩個半兩的金錠,由此可知我爺讓我奶備的禮該是跟他一樣的二兩金錠。”

“但奈何我奶這個人一向見不得我爺給我爹娘,還有我使錢,所以一準是她背著我爺把這二兩金錠給換了!”

謝尚聞言驚呆了——紅棗她奶這行為嚴格來說就是竊盜,謝尚想:這都夠得上七出了!

如此再聯想到紅棗一家人被奪嫡的前塵往事,謝尚越發覺得生氣——這婦人行事無法無天,真以為這世間沒人能夠治她?

看謝尚臉色突變,紅棗趕緊解勸道:“尚哥兒,你大人大量,彆跟她一般見識。”

“不值得!”

看過《大誥》,紅棗知道《大慶律》裡“親親相隱”的規定和“凡罵祖父母、父母及妻妾罵夫之祖父母、父母者,並絞”的條文,所以來回盤算幾次,紅棗覺得跟於氏頂真得不償失。

“尚哥兒,”紅棗又道:“你若真是氣不過,那咱們往後走禮,給彆人都照規矩來,獨她那份都隻給二兩銀子好了!”

謝尚依言想了一回,然後便為紅棗的促狹給逗笑了。笑後,謝尚方問紅棗道:“紅棗,你奶對你們做了那許多的壞事,你不生氣嗎?”

聞言紅棗低頭苦笑道:“能不生氣嗎?但再氣又有何用?她占了禮法名分的大義,分家前但凡我爹娘不如她的意,便就哭罵不孝。”

“先前分家雖說不公,但我爹娘倒是有了清靜。如今,我連弟弟都有了——這可是書上講的‘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所以,我奶她現又搞事,咱們隻裝不知道,也彆跟她生氣。”

“生氣是拿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咱們都彆犯傻!”

或許曾經傻過,但時至今日,紅棗已連一個眼神都不想再分給她奶於氏,這個無知無識不算,還沒心肝的鄉下婦人。

《大學》雲:“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

謝尚今年十一歲,正是青春熱血時候,這些年雖跟著老太爺修身養性,理智上知道老太爺講的“克己然後製怒,順理然後忘怒”有道理,但實際裡與事還是很難調伏心氣。

謝尚當下聽得紅棗這句“不拿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的言論,一時間竟深以為然——對比克己,利己顯然更容易為謝尚所認同。

說完二兩銀子的事,紅棗又道:“尚哥兒,敬茶的禮帳也整理出來了。不過,我讓碧苔拿回去再抄三份來。到時一份存你那裡,你要用什麼尋起來也方便。”

“再就是這賬上的錢財有近三千兩,如此,我便想立個庫房存放東西。畢竟這才隻是一個開始,後續人情往來,東西出入頻繁,沒個人管著不行!”

謝尚聽得有道理,便道:“院裡這許多屋子,你看哪個合適就拿哪個做庫房吧!”

抬眼看到紅棗望著自己不說話,謝尚靈機一閃,無奈問道:“你是要我做什麼嗎?”

紅棗笑道:“尚哥兒,這庫房設在內院,便就得有個通筆墨的丫頭或者媳婦。”

謝尚恍然大悟,笑道:“那你找周嬤嬤好了,她原就是幫娘管庫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