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八件(十月十五)(2 / 2)

“太爺爺,您用這個錘子始鼇的背殼邊緣來回輕輕敲打……”

“太爺爺,您拿這個長柄斧來掀八爪鼇的背殼和肚臍……”

“太爺爺,……”

……

謝子安依謝尚指點老太爺所言拿鼇八件剔剝八爪鼇覺得這樣吃八爪鼇果真是又風雅又有趣,而更有趣的則是德高望重的老太爺被尚兒教使用鼇八件,而他自己在一旁偷師,這一桌人竟沒人覺得不對——所有人都忘了這鼇八件原是尚兒和他媳婦送給他的禮物,尚兒原準備也是似教老太爺這樣來教自己用鼇八件的吧?

隻他一個當爹的如何能讓兒子教訓?用鼇八件吃八爪鼇也不行!

所以,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關鍵時刻,把尚兒往老太爺跟前一領,一切水到渠成!

瞧瞧他現鼇八件用得多好!

心裡太過得意,謝子安忽然間便想喝酒。

“酒!”謝子安吩咐道:“謝福,拿些酒來。”

“要燒酒,嗯,合歡花浸的燒酒,記得拿老太爺的烏銀菊花自斟壺裝,酒杯,我想想,就用太太的那套雕著芙蓉花的酒杯!”

雲氏一聽便知謝子安高興有興致,當下立打發人回明霞院去取芙蓉杯。

一時酒杯取來,紅棗看那酒杯就是朵由稍具透明的粉色水晶雕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不覺心說她這公公也太龜毛了,喝口酒,還巴巴地指定酒壺酒杯,真不是一般的強迫症!

雲氏剝了一隻蟹,自己卻一口沒吃。她拿碗盛了捧給謝子安。

謝子安擺手拒絕道:“這八爪鼇得自己剝了吃才有趣。你這個送給尚兒吃去!”

聞言謝尚探頭道:“娘,這是你剝的八爪鼇嗎?爹不吃,你給我吃吧!”

“我這說話都說餓了!”

聞言紅棗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酒杯拿來後,謝子安和老太爺都繼續拿著蟹八件自拆自吃,飲酒也是各人一把自斟壺自斟自飲,相互間不敬不勸,自得其樂,隻兩人不約而同同時舉杯的時候方才相視而笑,碰杯共飲——他爺孫倆個的一舉一動,落在紅棗眼裡真是說不出來的風流自在。

原來,紅棗忍不住讚歎:世間真有人天然適配蟹八件的繁瑣和風雅,吃螃蟹都能吃出一身仙氣來!

她這份蟹八件的禮真是送對人了!

有謝子安和老太爺珠玉在前,沒甚耐心的謝尚在過了給他太爺爺當人師的癮後便即原形畢露——在有雲他娘給他剝八爪鼇吃的情況下,自己還隻拿一把剪刀粗暴吃蟹,擱他爹和太爺爺兩個神仙樣人物旁邊旁邊毫無自覺地殺了一晚的風景,簡直慘不忍睹!

一頓晚飯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散。飯後漫步回明霞院,謝尚這個不要臉的還好意思跟謝子安邀功道:“爹,我和我媳婦送您的這份禮,送得您稱心吧?”

謝子安笑:“算你倆個有心!”

謝尚得意了,瞬間就跟隻開屏的小孔雀一樣趾高氣揚道:“我就知道您一定喜歡!”

說完謝尚還得瑟地瞅紅棗一眼,意思是看到了吧,我早就說過爹一準喜歡……

蠢萌得紅棗不忍直視……

站在明霞院路口,看謝尚紅棗帶著丫頭小廝回了自己的西側院,謝子安看謝福一眼,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現都還有誰知道這蟹八件?”

蟹八件是大爺和大奶奶送的禮,謝福心說:他想打聽便隻能找兒子顯榮。

“老爺,”謝福道:“如此小人今晚便回家一趟!”

謝子安點頭道:“去吧,替我問德叔和德嬤嬤好!”

“再把咱們府城帶回來的東西拿些家去。你跟我出去這麼久,也當回去瞧瞧!”

謝子安素有潔癖。一回房就說要洗澡,雲氏聞言自是打發人去廚房要水然後又親自給拿替換衣裳。

謝子安念及雲氏有孕,舍不得她操勞,便道:“你且歇著吧,這洗澡衣裳讓丫頭們拿就行了!”

雲氏拿著衣裳笑道:“老爺不知道,尚兒媳婦給尚兒做的褲子在褲腰處加了一根抽繩,極為好穿。我讓人給老爺也做了兩套,昨兒剛洗熨好,老爺,您一會兒穿了試試,看合不合適?”

風俗裡孕婦不能做針線,不然,謝子安的褲子就雲氏自己給做了。

謝子安:“什麼抽繩?”

雲氏抖開褲子給謝子安看……

次日一早,吃過早飯,顯榮跟謝尚回話道:“大爺,昨兒小人家去後聽小人爹說咱們家莊子上出產的稻穀都是直接由縣衙收購後經碼頭運到北方不產糧的地方去。這糧食都是有多少收多少。大爺和大奶奶莊上的秋租可以和往年一樣直接讓莊頭送到謝家村去——不過是讓賬房獨立兩份帳罷了!”

謝尚紅棗聞言都覺甚好,因忙著去上房請安便就沒再多說。

顯榮卻是一肚子心事。昨晚回家他不過問了他爹一件事而他爹卻跟他打聽了有兩樁:莊外開店和鼇八件。

打聽完還不算,他爹還詢問有沒有其他的事,他沒法隻好把過去半個多月來大爺和大奶奶的大小事都交代了一遍——橫豎他不說,彩畫也會告訴太太,太太知道了,老爺就知道了,然後他爹也就知道了,何況錦書姐姐當時也在呢!

似彆的事倒也罷了,隻這老爺知道大爺大奶奶莊外開鋪的事他必須瞅空跟大爺說一聲,以免老爺問起時,大爺措手不及!

轉眼便是十月十五,開祠堂的日子。

早飯後紅棗和謝尚便按照雲氏的囑咐穿戴了結婚那天的鳳冠霞帔和狀元袍服去上房見謝子安和雲氏,然後又一起去五福院見了老太爺後和其他十二房的男人一起乘轎或坐車去謝家村祖祠——其他十二房的女人都留在謝家大宅,不去謝家村!

今兒隻紅棗和雲氏婆媳兩個女人去謝家村!

雖然謝家村就在高莊村對麵,但經過洪河上的高橋踏進謝家村於紅棗還是頭一回——誰說莊戶人就一定比前世的城裡人鄰居裡熟悉?印象裡似乎她爹、她爺等也從來不來謝家村。

知道車窗外跟車的是自己的陪嫁小廝,紅棗感覺馬車過橋後便大膽地撩起車窗簾一角往外看。

入眼便是一列三座牌坊。馬車從三個牌坊下緩緩駛過,紅棗看到第一座牌坊當中金燦燦“步蟾”二字,然後旁邊石柱又有塗了紅漆的“庚子科鄉試”字樣;第二座牌坊當中則是金色“文奎”二字,旁邊石柱則是“丁卯科鄉試”;第三座牌坊當中刻著“進士及第”四個金字,其簡單明了,讓紅棗一見就知道是老太爺的進士牌坊。

鄉試中了就能立牌坊,回想著前麵兩個牌坊紅棗暗想:這麼說她公公這回也要立牌坊了?隻不知這個牌坊當中會刻什麼字?

謝家在謝家村的宅子也是一個大院,但大院的主院是當年的祖屋,隻一個一進的普通農家院子。

老太爺到後便就歇在這個院子裡,兒孫們也都在這個院子陪著。

紅棗跟雲氏則去了一個鄰近謝家祖祠的院子。這個院子大,有三進,廚房也很大,有十幾個鍋灶。

謝又春今兒城門一開就來了謝家村看祭祀準備。故而等雲氏紅棗到時祭祀用的豬頭、整羊、魚、雞、饅頭、糕、團、八寶飯等都已燒煮好了,雲氏不過看了一回祭祀用盛菜碗盤的潔淨和菜肴的色麵便就囑咐人裝盤,然後又打發人告訴謝福祭食準備好了,男人們可以往祠堂來了。

一時,老太爺領著兒孫們來了。紅棗跟著雲氏站在祠堂門外看著他們進了祠堂。

祠堂的門的祭祀的日子裡都是大敞,據說以方便祖先們的進出。

透過祠堂敞開的大門,雲氏看謝子安和謝尚攙扶著老太爺進了祠堂,方讓廚房上菜。

似豬頭、整羊、整魚、整雞等都是拿專門的大銅盤裝著,分量頗重,得四個小廝抬著。

饅頭、糕、團、八寶飯則是拿大瓷盤分堆著,堆成龍鳳呈祥、年年高等吉祥圖案,所以也得兩個小廝抬著。

雲氏立在祠堂門外台階下看每個盤子都擺盤齊整、沒有錯漏,方揮手讓小廝們給抬近祠堂大門。

每一個盤子一抬到祠堂門前便由老太爺的兒孫們接替小廝,然後一人幾步路交接給另一批人抬進祠堂——老太爺兒孫多,而祭品抬數有限,隻有如此接力賽一般地按班接力才能讓所有人都抬到祭品。

紅棗沒有看到老太爺、謝子安、謝尚抬祭品,想必在祠堂裡接最後一棒。

祭祀雖在祠堂裡麵,紅棗雲氏在門外看不到,但因有謝福唱禮,所以紅棗和雲氏在門外也能跟著祠堂裡的男人們一起跪興。

這就是宗婦才有的待遇?紅棗站在雲氏身後一邊跟著跪一邊心說:看來也不怎麼樣啊!

現才深秋,但等寒冬臘月下了雪,在這風口站著喝風,想想就覺得夠嗆!

真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

當然,最好是能改變這女人不能進祠堂的破規矩——如此便就得移風易俗。

這雖說不容易,紅棗暗想:但夢想還是得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她可不就不用在這大門外喝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