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藍寶頭麵(十月二十)(1 / 2)

紅棗看一張炕桌四條邊, 坐雲氏和她娘家人正好, 便頗識實務的準備告辭。

不想雲氏在打發走謝福後轉身就招呼她道:“尚兒媳婦,你到炕上來坐,今兒晚飯咱們都在炕上吃, 暖和!”

聞言紅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曹氏。曹氏瞧見不覺一愣,心說這丫頭看她乾啥,難不成看出了她先前的嫌棄?

不至於吧, 她先也沒說啥啊!

雲敏往她娘方氏身邊讓了讓, 給紅棗挪出一個位置。紅棗衝雲敏笑了笑以示感謝, 雲敏隨即也回了紅棗一笑。

自聽了謝尚娶親的經由,雲敏便覺得紅棗可憐——小小年歲隻因麵相生得好,就被她姑夫看中強娶了來給表弟做媳婦。

她姑夫平時看著還好,雲敏暗想:沒想會這麼篤信麵相。由此可見人不可貌相,而她和謝尚隻能說是沒緣了!

看到女兒溫婉的笑容,方氏心中歎息:女兒能自己看開謝尚另娶固然是好。但她卻要去哪裡再尋一個跟謝家一樣門當戶對、知根知底且還人口簡單的人家?

真是愁人啊!

雲敏很想對紅棗表示自己的友善, 但看到紅棗脫去鞋子, 露出一雙跟丫頭一樣的長方腳時不覺一怔,轉即垂下了頭——尚弟妹沒有裹腳,雲敏尷尬地想:她心裡必是不想給人知道的吧!

曹氏看到紅棗一雙大腳,臉上不自覺地又露出嫌棄。

雅兒也是糊塗, 曹氏心說這兒媳婦娶進門了, 還不趕緊張羅裹腳?難不成要留到將來給人笑話?

方氏看到紅棗的腳,心裡更是不悅——這女人不裹腳還能算個女人嗎?偏謝家寧可娶這麼一個大腳丫頭也不娶她一表人才的女兒,真是氣死她了!

雲氏在一旁也是發愁。兒媳婦不裹腳終將是個麻煩, 雲氏惆悵地想:平時有裙子遮擋倒也罷了。但總有脫鞋的時候,就比如現在,這往後女眷來往交際要怎麼整?

紅棗感受到屋裡幾人落在自己腳上的目光也是無語。

明明她們的腳才是畸形,紅棗心裡吐槽:偏因為認知的局限卻把她曆經萬年自然選擇,符合人體站立運動行走的腳型認作異類。這樣的三觀,哼,曆史的車輪滾滾前進,總有一天會把這封建糟粕全部碾碎——不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眼下她還是要低調行事。

拉過裙子,紅棗蓋住了自己的腳。

晚飯菜有兩個砂鍋,一個臘肉蒸飯,一個魚頭湯,紅棗看到不覺眨了眨眼睛心說:看來她婆婆是真心喜歡吃這燜燒飯啊,不然不會拿來招待娘家。

五個人一處吃飯,雖沒人說話,但相互間誰吃了啥都看在眼裡。雲氏看她娘嘗過臘肉飯後一連舀了三勺,便知這臘肉飯對了她娘的胃口,心裡自是歡喜——她娘幾年才來一回,她自是想好好招待。

雖然說“食不言”,但難得見麵的母女一處吃飯真的沉默是金也是壓抑——這對比男人們明言晚飯要一起嗨的坦誠實在是反人性。

紅棗琢磨著這都是因為她在場的緣故——跟她一樣,雲家的小腳女人也自持身份不願當她的麵失禮,所以全都端著。

飯後紅棗主動告辭——這回雲氏沒再留。

紅棗走後,雲氏幾人喝茶。

看到丫頭送上來的茶是龍井,曹氏笑道:“雅兒,今兒午晌喝的蜂蜜柚子茶你這兒還有嗎?若有,倒是叫丫頭們泡些來。那個茶我喝著倒好!”

雲氏一聽自是叫丫頭趕緊換茶,然後又讓人拿了兩壇子來給曹氏和方氏。

“娘,二嫂,”雲氏道:“這兩壇柚子茶你們且帶回屋先喝著。”

“今年重陽節後尚兒媳婦做了不少柚子茶,等你們家去的時候多帶些回去!”

“這茶是尚兒媳婦做的?”方氏瞬間抓住了重點,故意讚道:“倒是極有心思!”

“不過是巧合罷了!”雲氏狀似無意地閒話道:“老太爺院子裡有幾棵柚子樹,尚兒摘了不少家來。尚兒媳婦先前沒見過柚子。她擔心放壞了可惜便想著拿蜜醃製起來慢慢吃,如此方做出這柚子茶來,不想味道倒好,一家子都愛吃。於是又多做了些。”

“不然似咱們知道柚子能放能存的又哪裡會想到拿蜜來醃柚子呢?”

聞言方氏方覺釋然——她連謝尚因為八字這種虛無縹緲的適配而娶個莊戶家的大腳姑娘的解釋都心有怨懟,如何能認同莊戶姑娘能乾?

俗話說“三代才知穿衣吃飯”,方氏暗想:莊戶人家三餐不濟,能做出什麼美味?

所以尚兒媳婦做這蜂蜜柚子茶就是一個巧合,也隻是一個巧合。

雲氏度其心思,轉誇侄女道:“這要說有心,還是敏兒有心。我聽說敏兒……”

“晚上那個臘肉飯也不錯!”捧著茶杯曹氏和雲氏讚道:“我還是頭回吃這個臘肉飯,沒想到這米飯還能這麼香!”

雲氏笑道:“娘,您既喜歡吃這個燜燒飯,那我把這個法子告訴您,您就知道怎麼做了。”

“法子?”曹氏奇怪了,心說不是方子嗎?還有燜燒又是啥?

雲氏講一回燜燒菜的燒法,曹氏聞言自是感歎。

“咱們雖說不差燒飯的炭,”曹氏道:“但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出門在外,難免有意外不湊手的時候,現知道這個省炭火的法子倒是便宜。”

“何況經這個法子燜燒出來的臘肉飯味道這麼好,而更好的是這飯的材料簡單,米和臘肉都能存能放,正方便行路——這燜燒飯確是個不錯的法子!”

方氏也道:“是啊,這不用人看火就能燜飯煨湯,確是省心。娘,這回家去咱們也吃這個燜燒飯吧!”

看娘和嫂子說得熱鬨,雲氏原想說這個燜燒菜是紅棗的法子,但想到這樣一來,不免又讓她嫂子心生嫌疑,以為她嫌棄敏兒不及尚兒媳婦能乾,便就什麼都沒說。

喝完一杯茶,雲氏看天已經黑透,便說道:“娘,二嫂,你們今兒也都累了,倒是我送你們回去歇息吧!”

曹氏點點頭,卻無論如何都不要雲氏送,雲氏拗不過她娘,便就讓陶保家的代送了。

陶保家的送曹氏三人回到客院,然後又跟著進屋。

陶保家的直待看到房裡熱茶熱水熱炕一應俱全,方才笑著告辭道:“太太,您若沒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等等,”曹氏道:“陶保家的,我問你件事。”

陶氏聞言一怔,然後便聽曹氏問道:“尚兒的奶娘,衛禮家的,今兒怎麼沒有露麵?”

四個陪房,今兒隻三個陪房媳婦來問安,不怪曹氏疑心。

陶氏在心裡迅速合計了一下,猶豫道:“太太,這事有些緣故。”

說著話,陶氏眼瞄雲敏,曹氏一見就明白了,這事不合女孩子聽。

“敏兒,”曹氏道:“你且早些回屋歇著去吧!”

打發走雲敏,曹氏又看了陶氏一眼,陶氏不再猶豫當下說道:“太太,衛嫂子有個女孩兒叫文茵,打小便服侍尚哥兒。”

“小姐也取了文茵,打算將來給大爺做房裡人。”

曹氏點點頭,這事她知道。

“但不想今年六月裡的一天,文茵服侍尚哥兒洗澡,不知怎麼搞的把水潑到了身上,然後換衣裳的時候沒留心,給尚哥兒看到了她的腳。”

“什麼?!”曹氏聞言大驚,失聲問道:“那尚哥兒呢?他什麼反應?”

陶氏道:“尚哥兒受到了驚嚇,病了好幾天。後來還是姑爺給接到書房去住才慢慢好了。”

“但從此卻聽不得人提腳字。”

“小姐為免尚哥兒見景生情便打發了衛嫂子和文茵家去!”

陶氏說得言簡意賅,但曹氏卻能夠想象事發時的兵荒馬亂。

“所以,”曹氏看一眼旁邊聽呆了的方氏歎息道:“咱們姑爺擔心尚哥兒自此遠了女人便乾脆地給他直接娶了個大腳媳婦?”

這事文茵其實頗為冤枉,陶氏心說尚哥兒是在聽說大奶奶是大腳後才生出看人小腳的心思。文茵近身伺候尚哥兒,不免首當其衝。

隻是生為下人,如何能提主子的不是?陶氏垂著頭不敢出聲,曹氏便就當她默認了。

如此便就解釋得通女兒為啥不給尚兒媳婦裹腳了。曹氏暗想:這問題出在尚兒身上,不怪女兒女婿不再挑揀兒媳婦的出身,而隻想挑個八字合適的好人家姑娘趕緊完婚。

跟傳宗接代相比,這腳大腳小還真沒那麼重要!

打發走陶氏,曹氏方和方氏說道:“這事兒你爛在肚子裡,跟誰都彆說。”

“再有人問,你就說是八字不合!”

方氏聞言自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