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莊村人的祠堂都在後山。路上的村人看到李高地迥於常人的皮袍,少不得都要恭維一聲:“李三太爺,您這什麼袍子,看著可真氣派!”
李高地人前露臉自是興奮,得意回道:“這袍子是我孫女和孫女婿給我做的,說是用雪山上的什麼皮做的。”
李高地覺得灰鼠皮這個名字不夠氣派便不肯告訴人,隻自怨自艾道:“哎——這人老了,記性就不好了,前麵說後麵忘的,這什麼皮的就是記不住。”
“總之,是很難得很貴重的皮子,”李高地如此告訴人道:“我聽著都舍不得穿。”
“你們說我都這個歲數了,還做這些好衣裳乾啥?沒得糟蹋錢!”
眾人聽了自是勸慰道:“李三太爺,這可不就是您的福氣嗎?”
“我們倒是想穿,可都沒似您能養個謝大奶奶那樣的孫女,能享孫女的福!”
……
至此,李高地方才又道:“後來還是他們勸我說這衣裳做都做了,若隻白放著也是可惜,我才上了身。”
“嗬!這一上身方知道這袍子貴有貴的道理,穿身上就跟起火一樣渾身發燒,比我往年的羊皮褂子都暖和——穿了就脫不下來,我就隻好這麼穿了。”
“脫什麼啊?”聽的人七嘴八舌地勸道:“李三太爺,打今兒起可就開始數九了,您這麼好的冬衣現在不穿可等什麼時候穿呢?”
“再說這是您孫女的孝敬,您不穿可不是辜負了她一片心?”
“對啊,李三太爺,您孫女有錢,咱們看著了不得的衣裳擱她隻是九牛一毛。我要是跟您一樣有這麼個孫女,便就坐家裡安安穩穩享福,才不想這些有的沒的……”
……
李滿倉站在李高地身後心裡很有些堵——往年這時候村人跟他爹誇的都是他,但自去年起這話風就變了:去年因為一件羊皮大氅,誇的便都是他大哥;今年因為灰鼠皮袍又誇紅棗——可預見的,往後誇的也將都是紅棗和她女婿了。
他一個莊戶可要拿什麼跟謝大奶奶和謝大爺比呢?
李貴雨一旁聽著,心裡也頗為不平。
明明他爺現在他家生活,日常吃穿都是他爹娘照應打理。紅棗不過年節送了件與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的體麵衣裳罷了,落這些人嘴裡便就成了少有的孝順——真正是群勢利眼!
李滿囤進村的一路,也跟他爹一樣收獲了路人的豔羨,心中也是得意。不過,他不似他爹李高地那樣以為灰鼠皮這個名字不體麵,所以但有人問,他隨口便就告訴了。
“這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聽的人不免感歎:“沒想這雪山上的田鼠生的跟咱們高莊村的都不一樣,咱們村地裡的田鼠可沒有這麼長的毛!”
“田鼠?”李滿囤聞言笑道:“你和我先前以為的一樣,但我女婿說不是。”
路人一聽就更好奇了:“李老爺,你女婿咋說?”
李滿囤道:“這雪山既然叫山,山上自沒有田。這田地都沒有,又哪裡來的田鼠?”
路人恍然大悟:“對啊!”
李滿囤:“我女婿說這雪山上多的是鬆樹。鬆樹上生著一種尾巴比身子還大的鬆鼠。”
“尾巴比身子還大?”路人均覺難以想象。
李滿囤道:“其實咱們城裡家具鋪裡就有這個雕著鬆樹和葡萄在一起的‘多子多福’圖案的家什。”
“你們得閒可以去瞧!”
也是昨兒看到謝尚畫的鬆鼠後,李滿囤方才想起他在城裡見過鬆鼠。
李滿囤講的有憑有據,路人瞬間就全都信了。
“李老爺,”有人感歎道:“你女婿知道得可真多!”
李滿囤一聽就得了意,矜持道:“他家學淵源,眼界見識如何是咱們所能比?”
路人一聽紛紛點頭稱是,心說可不是嗎,他家都出三個文曲星了!
於是就有人恭維道:“李老爺,您女婿小小年歲便就知道這許多,將來一準也是個文曲星!”
聞言,李滿囤瞬間笑掉了下巴……
於氏早起就穿上了藍皮袍和紫綿裙。對鏡梳頭的時候,於氏看到匣子裡的銀頭麵不覺歎了口氣:這要是副金頭麵就好了!
隻可惜金頭麵太貴,老頭子一準舍不得!
他手裡的現銀都準備留著置地和宅子呢!
於氏的遺憾在午晌看到王氏的時候達到了頂端——王氏今兒戴的足金牡丹頭麵,不說了,上回吃席時見過,知道僅金項圈和金鎖兩樣就有二兩,比她想買的全套頭麵還大。
她氣的是王氏的裙子,竟是繡了金花的,行動間金閃金閃的,比她的裙子不知光鮮了多少倍!
於氏不太在意裙子的顏色,她就喜歡王氏裙子上的金燦燦!
錢氏來得早。她來時見到於氏的衣裳,心知是紅棗所給,自是豔羨。但她厭惡於氏,不願助漲她威風,便一直隱忍著沒問。
現看到王氏,錢氏眼見王氏的袍裙比於氏的更光鮮更氣派,立便笑道:“大嫂,你這套衣裳可真漂亮啊!特彆是這裙子,還繡了金,看著可真富貴啊!”
王氏被錢氏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笑道:“這衣裳倒也罷了,隻這裙子顏色太鮮亮,紅棗自己穿不算還非得做給我穿,我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哎!大嫂,”錢氏親熱笑道:“這有啥不好意思的?”
“咱們去謝家吃席,謝家十三房的太太們不都還穿著這樣的紅裙嗎?”
“她們那個歲數都能穿,大嫂你這麼年輕,又有啥不能穿的?”
“依我說我倒想有條這樣的裙子來穿,隻可惜,沒生個跟你一樣的紅棗來孝敬我……”
錢氏的話不止說到王氏心坎裡去了,就是於氏聽了也頗為動心——她和謝家大太太年歲相差不多,於氏暗想:這麼說,她也能穿紅色繡金的裙子了?
可惜,這回沒見到紅棗,下次見紅棗,她得想法子暗示紅棗給她也做條這樣的裙子才好!
郭氏冷眼看著錢氏口若蓮花討好王氏,心中不屑——討好王氏有個屁用,她在家又不做主,她家那麼發財,可誰見過她拿出個針頭線腦的來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