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鐮刀(正月初二)(1 / 2)

送走女兒女婿,李滿囤問李貴林:“貴林, 紅棗女婿說文章難做, 這做文章到底難在什麼地方?”

“不是說《四書五經》背熟了就會寫了嗎?”

李貴林回道:“寫文章有專門的格式, 滿囤叔,這就和咱們寫信,開篇都是‘見信好’,結尾都有‘此致’一樣, 隻要按格式寫出來就叫文章——從這點上說寫文章其實不難, 知道了格式, 誰都能寫。”

“但想文章能寫好,寫出彩,隻靠念《四書五經》卻是遠遠不夠,還得通曉經史子集。”

李滿囤疑惑:“經史子集?”

李貴林解釋道:“滿囤叔, 所謂的經史子集, 其中經, 就是經書, 比如我們念的《四書五經》;史是史書,記載曆史的書;子是先秦百家除了儒家外的其他著作;集是文集, 即前人的文章。”

李滿囤覺得自己聽懂了,但想想又糊塗了。

“貴林, ”李滿囤問道:“既然《經》你們都會背, 為什麼還要說通讀經史子集呢?隻讀史子集就行了啊!”

李貴林苦笑:“滿囤叔,其實《四書五經》隻是《經》的一部分,似《穀梁》、《公羊》、《爾雅》幾部經書一般私塾雖然不講, 但不代表不要讀。”

“穀梁、公羊、爾雅?”李滿囤驚訝了:“這不是滿倉、滿園和貴林你們城裡宅子所在的巷子名嗎?”

“怎麼就成書名了?”

李貴林被李滿囤逗笑了:“原就是書名啊!滿囤叔,這三部經和《孝經》一起再加上《四書五經》合稱《儒家十三經》。不過知道這三部經的人不多,所以咱們縣的某任縣太爺為了教化,便拿這三本經名做了南城巷子名,以助旺文昌。”

一直以為穀梁巷住賣糧食的人,公羊巷住屠夫的李滿囤……

“貴林,”李滿囤喃喃道:“不是你講我還真不知道!”

李貴林謙虛道:“我也是聽人言罷了。”

李滿囤想想又問:“貴林,那這些書,你現都讀過了?”

李貴林:“我治《春秋》,必是要背記《穀梁》、《公羊》和《左傳》。這三本書,我早年都曾抄過一本!”

聞言李滿囤方覺放心,轉念又問:“貴林,你剛說什麼左邊傳?”

李貴林無奈:“滿囤叔,是《左傳》……”

被李貴林掃了一回盲,李滿囤不覺關心問道:“貴林,這史子集,你也都念過了吧?”

李貴林沉默片刻,方道:“滿囤叔,史比經的類彆還多,而子更是天文地理,釋道法醫,無所不包——說是書山學海,一點也不誇張!”

經李貴林這麼一說李滿囤也想起來了,趕緊道:“怪不得私塾門聯都掛的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先我看到我還琢磨這書山是哪裡的一座山,沒想竟真是指拿書堆出來的山——這豈不是要把書鋪裡的書都讀過了才行?“

“書鋪裡那許多書,不提買回來要花多少錢,隻說先讀哪本,再讀哪本,次序弄明白就不容易了!”

讀過《千百家》和《四書》,李滿囤也知道讀書得按順序來!

“就是這話了!”李貴林感歎:“讀書雖說要勤,但實際裡,再勤再苦都抵不上一位良師的幾句指引——要不,怎麼俗話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呢?”

“但可惜能遇到良師的機會太少了。”

李滿囤想想不對:“貴林,你不是在城裡念過書嗎?”

“我聽人說你塾師的學問不錯啊,怎麼,你塾師授業藏私,不教你真本事?”

“所以,貴林,”李滿囤自覺又有了一個大發現:“你至今沒送興和去私塾其實是這個緣故?”

李貴林卻道:“滿囤叔,我塾師為人挺好,教課也不能說不用心——先《穀梁》、《公羊》、《左傳》就是他借與我抄的,但他能力有限——史子集自己都沒讀過幾本。”

“怎麼可能?”李滿囤實難相信:“他不都是秀才了嗎?這中都中了,咋還會不知道?”

李貴林:“滿囤叔,你有所不知。城裡秀才能中靠的是多背中文,而不是通讀經史子集,所以都走不遠。”

李滿囤:“中文?”

李貴林:“所謂‘中文’就是院試、鄉試考中了的文。每回考試後學宮都會印中文卷子,隻收工本錢,價錢和自己抄書差不多,然後再加上每年考中的人也都會印製自己的中文卷子放到學宮免費送人。”

李滿囤趕緊問道:“那我親家印了嗎?”

“印了,”李貴林道:“從考秀才的縣試、府試、院試,一直到中進士授官的會試、殿試都有。孔廟的魁星閣就能自己拿。我冬節就去拿了!”

“有這麼厚一大遝子!”

“那我明兒一早就去孔廟燒香!”李滿囤不假思索道:“我也讀讀我親家的中文,長長見識!”

“貴林,這讀背中文確是個不錯的法子。但凡能中的文章都是極好的,背熟了便就是紅棗說的‘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自然就會自己寫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