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甲(十月二十二)(1 / 2)

“娘, ”謝尚跑進明霞院正院上房未及行禮就迫不及待地喊道:“爹來信了。”

“爹信裡說他授了官將進翰林院做編修。對了, 爹還說他跟朝廷請了三個月的假, 馬上就會家來!”

“真的?”聞言雲氏喜出望外到不敢相信。

“真的!娘, ”謝尚肯定道:“爹說他這回坐馬車回來, 可以在家多待些日子!”

“這麼說你爹真要回來了!”得到確信雲氏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兩年了, 她可算是又將能見到丈夫了!

好容易穩住心神, 雲氏喚丫頭:“綠茶,趕緊的,跑去告訴大奶奶, 就說老爺要家來了。老爺家來後必要請客。請她這兩天把請客的單子擬出來!”

聽說公公謝子安要家來,紅棗頗為疑惑。她問謝尚道:“大爺,這做官還能請假?”

還是三個月的長假。

謝尚道:“離家鄉三百裡以上可以。”

紅棗恍然:“怪不得咱爺爺不能家來。”

謝大老爺的知縣做得不錯, 在任期間不僅官聲挺好, 而且治下的人口商稅都有了十足的增長,所以去歲任滿後雖說年歲已大不好升遷, 但知府在呈報吏部後留他再繼任三年。

當然這裡也有經手人賣謝子安人情的意思。

謝尚道:“爺爺是外官, 在任期間無聖旨或者上官調派文書不可擅自離開轄地。爹做的是京官, 不擔當一方守土之責, 不一樣的!”

“爺爺不能家來, 不僅是遠近的關係!”

好吧,紅棗服氣:這做官的門道還蠻多的。

想想紅棗又問了個小白問題:“大爺, 這做官是做京官好,還是做地方官好?”

聞言謝尚禁不住笑了——他小媳婦真是天真啊!

這兩日謝尚正在老太爺的帶領下用思維導圖的方法梳理舊年邸報, 析構當前內閣重臣的官職變遷。

想著做官這事比較複雜, 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清,謝尚思索一刻後吟了一句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

紅棗:?

紅棗當然知道楊萬裡的這首《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她前世幼兒園就會背了!

但這不是寫西湖風光的嗎?紅棗心說:跟她問的“做京官還是地方官好?”有什麼關係?

謝尚看到紅棗天真的眼睛不覺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微笑解釋道:“楊誠齋這句詩寫於宋淳熙十三年,時楊公任尚書省右司郎中,詩題中的林子方則是尚書省中書舍人。他兩個除了是上官下屬,還是知交好友。”

“當時宋帝孝宗愛惜林子方才乾,破格提拔,將他連升兩級外放做官——這便是題目中‘送’的因由。”

“紅棗,你看了楊公的生平就會知道,楊公進士及第後便是外放地方,直等十七年後方才得進當時的

都城臨安為官。”

“楊公做京官十六年後見林子方要外放外便寫了這首詩委婉勸說林子方不要為升官而離開京城——其中‘接天’和‘映日’都是代指宋孝宗。”

“可惜林子方當時被突來的升官樂昏了頭,沒有領悟楊公的深意,奉旨外放,然後便溟然眾人矣!”

紅棗覺得她前世念了一首假唐詩…

果然是家學淵源,紅棗看著謝尚人中處才剛泛出來的青胡渣無奈地想:不然以謝尚的年歲,如何能對為官一道如數家珍?

投胎果然是個技術活!

謝子安是十月二十二到的雉水城。一早謝尚和三年前謝子安中舉人時一樣去南城外十裡長亭迎接。

謝子安這回家來坐的是馬轎,即馬抬的官轎。

謝子安離家兩年,歸心似箭。陸路短水路一半時間,謝子安自是選走陸路。但陸路顛簸,而謝子安作為文官對轎子又情有獨鐘——這世普通人隻能坐兩人抬的小轎,隻有官才能坐四人抬的官轎或者八人抬的

大轎。

所以謝子安特想跟人顯擺他的新官轎。

衣錦還鄉,謝子安想:沒有官轎猶如錦衣夜行。

為了把官轎不顯山不露水地弄回家來,謝子安靈機一動,便讓謝福把官轎駕到了馬背上一路抬了回來——彆說,還比馬車穩當!

謝子安決定了他回京還坐馬轎。但他要讓謝福給他新製個大個的可躺可臥的專用於出門的官轎。

不過謝尚在十裡長亭沒有見到馬轎,他隻見到了四個轎夫抬著的官轎——謝子安昨晚就把轎子從馬上解了下來。

“爹,”看到轎簾挑起後露出來的熟悉麵容,謝尚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眸。

他都兩年帶一個月沒見到他爹了!

謝子安見到長大不少的兒子也很激動。他握住謝尚的手從轎子裡出來,然後抬手比了比,發現謝尚已長到自己的鼻子,不覺笑道:“都長這麼高了!”

說著話,謝子安的手自然地搭到兒子的肩上,謝

尚不自覺地便往他爹懷裡靠了靠。

感受到兒子對自己的依戀,謝子安心裡柔情一片,連帶對跟謝尚一同來的子侄說話不自覺地都帶了幾分溫柔。

回府的路上,雖然沒有鳴金開道,但雉水城人看到謝家少爺們騎馬族擁著一頂官轎,便知道謝家的官老爺回來了,而待看到騎馬跟在轎後的謝福,雉水城人就都明白回來的人是謝子安了!

謝家大門外瞬間又聚集了一堆的閒人…

二門外看到謝子安下轎,紅棗想起那年她爹給她講的謝老太爺從京城帶著六十四個轎夫一路八抬大轎回來的壯舉不覺扶額:看來她公爹比老太爺也是不遑多讓啊!

老太爺看到穿著一身新官服,衣錦還鄉的謝子安笑得眼睛沒了——大孫子的翰林院編修比他當年的檢討還高了半級,可謂是前途無量!

雲氏見到比記憶裡更英俊更瀟灑的丈夫,眼睛瞬間就濕潤了——她可算把丈夫給盼家來了!

至於謝家其他十二房人,他們自從謝子安中了庶吉士後就一個個偃旗息鼓,沒了聲響。

謝子安原就心狠手辣,現在做了官,更是虎須難掐。

都是拖家帶口有後顧的人,沒人會放著好日子不過再來給謝子安這房人添堵——畢竟誰都不傻!

進堂屋給老太爺磕過頭後,老太爺扶起謝子安,然後謝子安又給一圈叔叔一一見禮。

謝尚看謝子安坐下後方牽了謝奕過來磕頭。

謝子安看到出生才三個月就和自己分開的小兒子,立刻一把抱起——什麼抱孫不抱子,對謝子安來說,壓根不存在。

謝子安愛子,先前對謝尚就是想抱就抱,多大了,都還讓他騎自己脖子上。

對謝奕,謝子安於心疼之外不免又多一份歉意——打出生至今,他都沒怎麼抱過幼子!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天性的緣故,謝奕被謝子安抱懷裡一點也沒哭。他隻是揣著兩隻小手瞪著兩隻葡萄

大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望著陌生的謝子安。

良久似是想起了謝子安是誰似的,謝奕主動地把臉貼到了謝子安的臉上,謝子安的心瞬間就化了。

他疼惜地摩挲著謝奕的背,溫柔誘導:“奕兒,叫爹!”

“爹!”謝奕伸手摟住了謝子安的脖子。

見狀雲氏的眼淚立滾了下來,老太爺則笑道:“父子天性啊!”

聞言屋裡一片附和之聲。

謝尚卻委屈得想哭——他也想要他爹抱。但他爹卻隻一個懷抱,抱了謝奕便不好再抱他。

而他卻不好和弟弟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