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京師比咱們雉水城冷多了。”謝子安解釋道:“這京師到底有多冷呢?我舉個例子,比如咱們雉水城下雪,但凡雪停了,天上出了太陽,這地上的雪就會開始化。但京師不是這樣,京師下雪後這雪就一直堆著,要堆到立春後才開始化,然後這雪水一化,河裡就開始漲水,這河水能漲到差不多有岸平!”
沒有溫度度量單位的這世,謝子安舉的例子可謂簡單直白。
紅棗一聽就明白了——雉水城的冬天還有白天氣溫在零度以上的天氣,而京師的冬天則永遠都是零度以下。
同樣的暖房放在不同的環境下不一定能長出一樣的菜,正如前世南方的汽車開到北方每每也開不動一樣。
“因為冷,”謝子安接著道:“這京師的暖棚便
不似咱們雉水城這樣能經常地掀了棚頂給菜照日頭,所以這菜就長不好——一樣的韭菜,在咱們雉水城暖棚裡長出來是韭菜,但到了京師暖棚,長出來的就是韭黃。”
“韭黃?”雲氏不懂。
謝子安解釋道:“就是韭菜葉子是黃的,看不到一點綠意。”
雲氏…
“那這韭黃還能吃嗎?”
雲氏沒見過韭黃,隻想象了一下,就覺得不妥——蔬菜黃了還能吃?
紅棗前世挺喜歡吃韭黃炒雞蛋、炒肉絲、炒香乾——紅棗覺得韭黃比韭菜香。為此她媽便沒少說韭黃不含葉綠素,紅棗不該拿韭黃當蔬菜。
作為一個南方人,紅棗她媽認為所有不是綠色的菜都不能叫蔬菜。
紅棗覺得她婆婆和她媽所見略同。
“其實我覺得味道還行,不比韭菜差,”謝子安坦然道:“但世人都說‘有傷於人’。我便就隻偶爾
嘗嘗。”
“不然天天白菜蘿卜豆芽的,實在無味!”
聞言紅棗覺得她公公這個官做的可真不容易——吃個韭黃還得憂心身體。
“那這暖房修了有什麼用?”雲氏失望道。
“還是有用的!”謝子安解釋道:“一年四季,京師春秋天短,冬天長,足有五個月,莊稼一年就隻長一季。而有了暖房,雖說最冷的三個月菜也難長,但前後兩個月卻是能吃上菜了!”
聽謝子安這麼一說,雲氏方才露出些歡喜道:“如此倒也罷了!”
紅棗可不似她婆婆那樣認命。她想她將來一準是要去京城的,她可不願一年三個月天天白菜蘿卜豆芽。
造暖房最好的材料是玻璃。這世玻璃倒有,但都是小件的玻璃碗玻璃盤,現窗戶用的都還是窗戶紙。
窗戶紙?紅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戶——謝家的窗戶紙用的是白色油紙,這種紙不但透光性好,而且還有韌性防雨雪,不容易破,看著比前世的塑料紙也
不差什麼。
想起前世田野裡常見的隻半人高的塑料暖棚,紅棗想她很可以拿窗戶紙山寨一個試試。
在紅棗琢磨窗戶紙做暖棚的可能時,莫非則為謝家晚飯桌上眾人用鼇八件吃八爪鼇的場麵所震撼——八爪鼇是這麼吃的嗎?
莫非覺得他剛啃了四個假八爪鼇!
第二天紅棗便叫陸虎拿了竹蔑和窗戶紙來。謝尚看見不免問起,紅棗便如此這般的解說了一通。
謝尚聽了大有興趣,立就要去告訴謝子安,被紅棗拉住。
“大爺,”紅棗阻止道:“你先彆說。這隻是我胡想的,行不行都不知道。若是不行,讓爹娘白高興一回可是不好?”
“可你也沒法去京城實驗啊!”謝尚反駁道:“你在咱們雉水城即便種出了菜也不代表京裡能長啊!”
謝尚說的有道理,紅棗便不攔阻了。
反倒是謝尚想想又道:“這樣,我隻告訴福叔,
讓福叔先在京裡實驗,等菜長成了再告訴爹如何?”
紅棗覺得這個法子好,便畫了一張簡易示意圖給顯榮,讓他拿去給他爹謝福。
十月二十六,謝家的大船終於也到了。船早先謝子安十天出發,但卻晚了他四天進家。
午晌謝福領人送來謝子安從京裡捎回來的東西,雲氏收拾了整一個後晌。
這天晚飯後雲氏分派給紅棗的東西。
給了紅棗許多的火腿木耳醬菜蜜餞綢緞花布之後,雲氏特指著一隻箱子和紅棗道:“尚兒媳婦,我聽說你讓人在府城收毛皮給你爹明年過壽做禮,也不知收到了沒有?”
“可巧這回老爺在京捎回來不少毛皮,這一箱子狐皮夠做兩件衣裳的,倒是給了你吧!”
紅棗早就想給她爹娘做兩身大毛雪褂子了。但這好皮毛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紅棗原打算再弄不到便讓張乙跟謝家的船去京師找,不想雲氏今兒就與了她兩件毛料——還是最難湊的狐皮!
想著這時節府城狐皮的有價無市,紅棗有些猶豫
——她收公婆四五百兩銀子的狐皮,然後轉手便給了娘家,這真的好嗎?
謝尚看紅棗不動便推了她一把,提醒道:“即是爹娘給你的,還不快些收下。”
如此紅棗方才上前道了生受。
看紅棗收了箱子,雲氏又指著另一個箱子道:“尚兒媳婦,這回老爺還得了一件火狐皮的皮料。這火狐皮顏色正合你穿,倒是也一並給了你吧!”
火狐皮稀罕,雲氏自己都沒一件。不過今年謝子安入了翰林,按製可穿貂——雖然一般隻三品以上大臣才能穿貂褂,但朝廷為昭顯翰林清貴,特許翰林穿貂。
雲氏妻憑夫貴,也能穿貂,方才把火狐皮給了紅棗。
“箱子裡還有件青狐皮的料子,是給尚兒的,你替他一並做了。”
聞言紅棗自是答應,心說他公爹這回在京是踹了狐狸窩嗎?
她在府城想收一件好狐皮還不可得,她公爹卻能
收四件?
不,不止——紅棗想起家裡的老太爺和在赤水縣的大老爺,不覺糾正自己道:她公婆一準有更好的皮貨孝親。
回到自己房屋,紅棗打開兩個箱子,一眼便看出雲氏與她的赤狐皮的非同凡響——皮毛厚實細密遠勝她現有的白狐皮不說,最難得是毛色自然紅潤,毛尖自帶金光閃耀。
對比她的紅色閃金狐皮,謝尚的青狐皮雖然夠細密,但顏色卻是青裡帶黑,明顯差了一截。
而給她爹娘的青黃狐皮,不用說,無論顏色還是質地都更是不及她和謝尚的兩件。
不過紅棗還是心存感激——這兩件狐皮也是她在府城搜不到的上品了。
有了這兩件狐皮,紅棗明年給她爹四十歲的生辰禮就有了。紅棗心事儘去,頗為歡喜地收了東西。
給她爹娘的衣裳不急,紅棗心說:橫豎明年才要。她和謝尚的衣裳倒是要儘快地叫人給趕出來,穿出來給她公婆歡喜歡喜。
上房裡雲氏把四隻箱子交給陪房陶氏,囑咐道:“陶保家的,你告訴裁縫,節前一定把老太爺和老爺的貂褂子趕出來,祭祖那天好穿…”
“大老爺和大太太的兩件狐皮褂子節後十天內得有,老爺去赤水縣請安時就得帶去…”
“給我爹娘的兩件狐皮褂子和我的貂皮褂子節後二十天內得有…”
莫非在房梁上聽得昏昏欲睡。雖然五軍都督府手裡流出來的皮毛都是市麵上難得的好貨,但他一個男人實在不想再聽雲氏關於皮貨的分派了——他都聽一個後晌了。
實在是厭煩了。
由此莫非也愈加地佩服謝子安,他聽他媳婦翻來覆去嘮叨了大半天,現竟然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