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貂和銀貂(十一月初一)(2 / 2)

他來人世就是享福來的。

俗話說“三人成虎”,李高地聽多了類似的恭維話不免就由開始的將信將疑發展到十分相信——現紅棗一年四節外帶生日都給她弟李貴中兩身體麵衣裳,把李貴中裝扮得跟謝家的少爺們一樣。

偏李貴中自個長得也是大頭大腦,白白胖胖,看著比年畫上的福星娃娃還富態,以致李高地每回見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族人們的話,對李貴中越看越愛。

人上了年歲,可不就喜歡討喜的後輩嗎?

這回李貴中受涼,李高地還真是上了心。

李高地進屋先瞧李貴中。他欣賞了一回李貴中的吸鼻涕大法,慈愛笑道:“看來我們貴中確是比昨兒好多了!”

看李高地和李貴中說話,於氏也過來走了一個過場。

一時李高地等回堂屋落座。

李高地看到一桌的東西,心裡想的便是:貴中這個孫子可真是個福星啊!

有紅棗這個姐姐,他啥都不用做,僅四時的節禮就吃穿不完——彆的不說,隻桌上的兩匹綢緞拿城裡賣了便就是二十吊錢,娶媳婦養兒子都夠使了。

吃過午飯,紅棗不顧王氏的阻攔,拿出兩個衣裳包袱給李高地、於氏道:“爺爺,奶奶,這天涼了,我給你二老各做了套棉衣,可彆嫌棄!”

於氏沒想紅棗這麼光棍——明明她都看到了她與娘家的東西,結果紅棗與她還就隻一套衣裳。

於氏一臉的難以置信。

既然相信了李貴中是福星的人言,夜深人靜的時候李高地偶爾也會要質疑自己的福氣——長子一分家就發達這件事對他的刺激太大了!

李高地不能承認自己沒福氣。

這高莊村近兩百來戶人家,李高地想:一千來號人,誰似他這樣,夏天穿綾羅,冬天裹皮裘?

他不是沒福,他隻是福氣不及孫子貴中和長子滿囤罷了!

這俗話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又說“知足常樂”,他得知足。

他已比村裡其他人都有福氣多了!

李高地放下煙鍋,點頭道:“這麼好的綢緞衣裳,咋會嫌棄?”

“你爺我,原是個苦出生…”

李高地接過了衣包,轉手給了於氏。

於氏可不甘心來一趟隻得兩套衣裳。她在紅棗走後和繼子開口道:“滿囤,你爹這兩天早起都說嗓子眼乾,你這兒可還有潤嗓的梨膏糖?”

王氏一聽就不高興了,心說她公公這一到冬天就乾咳的毛病又不是一年兩年了。先都是熬梨水喝,也沒見咋樣。不想自前年與了一回梨膏糖,便就跟沾了債似的去不掉了——竟是年年都來討了!

李滿囤也知於氏指著他爹名跟他討東西。

李滿囤知道於氏的脾性,便想著歇事寧人,拿點東西貼她鼻子,趕緊地打發走算了。

李滿囤拿了一包紅棗剛拿來的梨膏糖,然後又拿了一壇醬菜和兩包點心道:“爹,這糖有的,再這壇

醬菜和點心都是咱們本地所沒有的,您拿回家去嘗嘗!”

李高地自是答應。

於氏看李滿囤於無數好東西中獨拿了個最不值錢的醬菜點心,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但對方已經給出了四樣禮,而且李高地也已經點了頭,她便不好再開口了。

回到明霞院紅棗和謝尚依規矩進上房給謝子安和雲氏麵稟。

謝子安正坐炕上擺弄華容道,看到謝尚和紅棗進來行禮不過點點頭,便又玩自己的去了。

隻雲氏問了紅棗家裡人的好,紅棗都一一回了。

一直在屋簷上看歪頭的莫非則乘機活動了下脖子,心說這什麼華容道和七巧板雖是幾個木塊,看似簡單,但玩起來卻是千變萬化,一會兒他跑城隍廟買幾個寄回家去送侄子不錯。

十月三十一早去五福院問安的時候,謝子安和雲氏孝敬了老太爺一件黑色貂皮褂子。

老太爺帶上老花鏡翻檢褂子細看,半晌方抬頭笑

道:“一件衣裳全是黑豐貂,這可是難得了!”

謝子安笑道:“爺爺,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了四件。”

“四件?”老太爺驚呆了:“這一件就極難得了,子安,你怎麼會一氣就得了四件?”

謝子安嘚瑟:“爺爺,要不怎麼說機緣巧合呢?”

“自我授官以後,我就想著這冬天得有件像樣的貂皮褂子才成體統。我便讓謝福去皮貨行打聽。可巧遇到一個剛來京城尋門路的皮貨商,我便就把他手裡的好貨都拿下了,足有四件貂皮和八件狐皮,整十二件衣裳。”

紅棗:她就知道她公爹踹了狐狸窩,隻沒想還一起踹了貂窩。

不過她公爹可以穿貂了嗎?不是說得三品以上官嗎?

謝子安:“爺爺,四件貂裘有三件是紫貂——除了這件豐貂外,還有金貂和銀貂各一件。銀貂我自己留下了,金貂則給了我媳婦。”

“八件狐皮裡有件極好的火狐皮,現給了尚兒媳婦,再一件近黑的,我打算孝敬我爹。剩下的其他幾件狐皮雖說也不錯,但都不及這兩件。”

紅棗沒想她婆婆給她的火狐皮竟是八件狐皮裡最好的一件,比給大老爺的還好,禁不住心花怒放,心說:她這回可是沾了年齡和性彆的光。

不過她婆婆能舍得給她,也是難得了,不然她婆婆蠻好自己留著,即便不穿,隻留著欣賞也好啊!

午後紅棗問謝尚:“大爺,咱爹不是才七品官嗎?怎麼就可以穿貂褂了?”

謝尚解釋道:“爹入翰林院了啊!要不怎麼都說翰林清貴呢?”

“朝廷特許翰林穿貂,而且是跟太爺爺一樣的反穿貂褂。”

“似咱們穿皮褂,隻能皮在裡,外麵得另做麵。這是朝廷擔心官民攀比,奢風蔓延之故。所以朝廷規製隻二品以上官員才能把皮毛反穿在外,這種就叫反穿皮褂。”

紅棗想起前世商場見過的裘皮大衣,不覺點了點

頭:這世可不似前世那樣有人工養殖和皮毛漂染上色技術,想集到一件顏色花紋整齊的裘皮大衣可不容易。

朝廷這條限製確是必要。

“大爺,”紅棗又問:“什麼叫豐貂?還有金貂,銀貂?爹不是說都是紫貂嗎?”

“貂有兩種,一種生長在北方山上的叫紫貂,一種長水邊的叫水貂。紫貂皮比水貂皮輕軟細密,所以紫貂皮更貴。”

“豐貂就是大貂做的貂皮褂。這貂越大,做出來的反穿貂褂就越齊整,越好看!”

“紫貂有很多顏色,你看太爺爺的貂皮褂子,棕色、褐色、黑色都有。其中毛帶黃色的紫貂就叫金貂,毛帶白色的就稱銀貂。”

原來是這樣,紅棗明白了。

紅棗第二天就見到了謝子安和雲氏身上的銀貂和金貂——雲氏的貂褂子,陶氏到底還是自作主張讓裁縫們跟謝子安的一起趕出來了。

紅棗看兩件貂褂子果是一件毫毛白色,一件毫毛

黃色,與謝尚昨兒說的無異。

雖然衣裳穿在公婆身上,紅棗不好上手觸摸,但貂毛的豐厚柔軟還是一眼可知。再等往五福院請安時,紅棗看到貂褂毛尖因走動而泛起的跟孔雀翎眼一般的炫光更是驚訝無比——不怪世人喜貂皮,紅棗歎氣:確是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