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案首(四月二十五)(2 / 2)

“三房荃五老爺中了第六十二名,苙六老爺中了第八十名,忻大爺中了第八十五名。”

謝家八個人竟然全中了。

聽說全中,謝尚不算意外,但頗多感慨。

似謝允、謝允能中也就罷了,謝尚暗想:畢竟是各房的嫡長孫,資源都是最好的,中個童生不稀奇。但似謝子蓉、謝子芹、謝子荃、謝子苙四個庶出叔叔能中不說,而且名次還蓋過了嫡長一係,這就是憋著勁了。

二房、三房往後有的熱鬨了!

報喜的差役是按照榜單順序上門報喜的。謝知微因為是第五名,差役來得很快。

看到謝知微的喜報也貼在謝子安房屋的門堂,李滿囤想起一事,趕緊和謝尚告辭道:“尚兒,我得趕緊去我自家宅子一

趟。我好不容易中了童生,這喜報得貼到自家大門堂去!”

謝尚為李滿囤的直白逗笑了,點頭道:“嶽父,您放心,但凡報喜差役來了,我便叫人領了去。”

“隻一樣,嶽父宅子空了許久,現在去怕是連乾淨茶碗都沒有。”

“沒事!”李滿囤擺手道:“門外就有茶館,我直接從茶館叫茶好了!”

李滿囤迫不及待地走了,謝知微送客回頭轉身看到大門堂裡自己的喜報,不禁思忖:現在趕著買宅來得及嗎?他好想把他的喜報貼在自己的宅子裡,然後有機會帶他娘來親眼瞧瞧。

這喜報貼謝子安宅子,他娘可不好瞧!

猶豫了一下,謝知微問謝尚:“尚兒,你知道這府城的宅子怎麼買嗎?”

謝尚聞言一愣:“十三爺爺想買宅子?”

謝知微點頭道:“是啊,這回我住你這裡,但等子藝大了,也是要來府城考試的。”

謝尚聽著有道理,便告訴道:“十三爺爺,我在府城的宅子鋪子都是張乙置辦的。他現人就在府城,我把他叫來,您直接問他好了!”

李滿囤因為名次落後,他回到自己在書院旁邊的宅子後,同他一起來的餘德和陸貓兒兩個人又擦又掃地把門堂和堂屋收

拾得乾乾淨淨,然後又洗了茶碗、燒了開水、準備好糖果點心,喜報才到。

李滿囤歡天喜地地敞開了大門,看著差役把他中一百四十九名的大紅喜報貼在大門堂正中的白牆上,心裡跟喝了蜜一樣甜透——從今往後,他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回頭看到門外看熱鬨的街坊孩子,李滿囤便讓陸貓兒抓甘回齋剛上市的粽子糖給孩子們吃…

四月二十五,府城傳來消息,謝尚中了府試案首,謝家其他七人,都中了童生,以及李滿囤也中了一百四十九名,成了李童生。

紅棗聽到消息立刻打發陸虎和錦書去桂莊給她娘道喜,然後又吩咐人備席。

老太爺對於一手養大的謝尚中了府案首自是高興,而謝知道、謝知遇、謝知通和謝子藝在得到消息後都來五福院給老太爺道喜,接著其他九房人跟著也都來了,五福院一時間充滿了歡聲笑語。

對於謝知遇和謝知通的子孫能中,老太爺覺得自己給早夭的謝子遠遷墳遷對了——謝子遠有了祭祀,終於平了怨氣。

去掉心底大石,老太爺容光煥發,看著竟似年青了有十歲。

謝知遇、謝知通對於這回子孫能中童生實不是一般的歡欣

鼓舞,兩人均覺得先祖在護佑大房後終於也開始庇護他們了——雖然沒與人說,但三十多年前同母親一起被嫡母長兄揮棒趕出祖母靈堂一直是他們心底消不掉的刺。

自那以後他們便覺得運氣急轉直下,被先前沒甚麼存在感的大房壓擠得抬不起頭。

等到了他們娘過世,靈柩更是連祖墳都沒能入。

現在好了,他們娘遷墳的事有眉目了,但等過了今日跟他們爹提一句,然後由他們爹出麵跟大房提,這事一準就成了。

因為如釋重負,謝知遇、謝知通對於這回考中了的庶子謝子蓉、謝子芹、謝子荃、謝子苙不免和顏悅色,擱老太爺跟前很讚了幾句。

謝知遇的長子謝子荇對於長子謝允能中極為高興,但對於兩個庶弟謝子蓉和謝子芹一起考中不說名次還蓋過兒子卻是如鯁在喉——他都還沒功名呢,這要讓他如何自處?

難不成他明年四十歲了,都抱上孫子了,還要下場縣試搏功名?

這要是考取倒還罷了,但若是考不中,豈不是連李滿囤都不如了?

李滿囤今年四十四,都還中了個童生。

但若不下場,謝子荇苦笑:不說老太爺,隻怕連他爹都看不上他了吧!

畢竟連李滿囤都中了!

李滿囤這人真是的,沒事考啥科舉啊?這下好了,和他兩個庶弟一起把他架到杠頭上了!

謝子荇感受到了濃重危機。

除了謝子荇,謝子荇的兩個胞弟謝子芢和謝子苕以及三房的謝子莛、謝子茂、謝子茆等嫡子也都感受到了危機:畢竟他們比謝子荇還更年青!

俗話說“夫榮妻貴”,二太太、三太太以及她們的嫡親兒媳婦對於庶子庶弟中秀才實在無法高興,而謝子蓉等人媳婦的頭卻都昂了起來——今年中元節,她們將能去謝家村宗祠祭祖了。

紅棗站在人後,看著一屋子人的喜氣洋洋,不免心疼謝尚:明明謝尚才是案首,但看二房、三房人的得意勁兒,似乎他們才是贏家。

若非還有大老爺間或提兩句“尚兒”,怕是都沒人想到謝尚。

可恨她身為女人,無故卻不好到老太爺跟前說話。

想得正出神,丫頭跑來告訴道李貴中來了!

紅棗心說來得正好,立便跑到老太爺跟前告假。

老太爺一聽立笑道:“你弟現在來必是為尚兒賀喜來的。”

“現尚兒在府城,你那裡也是冷冷清清的,你弟去了也沒人說話。倒是叫你弟來我這裡熱鬨。”

“這回你爹也一榜中了童生,我也賀賀你弟!”

紅棗求之不得,自是答應。

紅棗一貫小心眼,她就是看不慣彆房的人在她的地盤嘚瑟,特彆是謝尚做得更好的情況下!

王氏自從李滿囤離家後便每日裡焚香祝禱,乞求金魁星護佑男人能中。

今兒忽見陸虎錦書過來道喜說男人中了府試一百四十九名,王氏的眼淚當即就流了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王氏想:男人的苦心沒有白費,她現是童生娘子了,可以跟宗婦一樣去祠堂為祭祀準備飯菜,而先前所有當麵背後嘲笑過她,詆毀過她的人都被活活打嘴了。

她,李王氏,雖說早年受了些磨難,但現在夫貴妻榮,兒女雙全,族裡婦人再沒人能有她的際遇!

拿銀錢賞了陸虎夫妻,王氏穿戴一新後帶了丫頭坐了潘平趕的騾車來高莊村報喜。

看到王氏盛裝打扮滿臉笑地突然前來,陸氏心有所感,見麵第一句就是:“弟妹,可是滿囤兄弟有好消息來了?”

王氏笑道:“嫂子,剛紅棗打發人送信來說她女婿中了府

案首,她爹中了童生!”

“我現來接貴中,讓他現去給他爺道喜後再進城給他姐姐道喜!”

“真的?”陸氏驚喜道:“這真是太好了!”

“當家的,”陸氏扭頭叫李豐收道:“滿囤中了,中童生了!”

看到李豐收聞聲從堂屋裡跳邁出來的大步,王氏矜持地抿住了嘴角——她現是童生娘子了,王氏告訴自己:得時刻留意自己的舉止,心裡再高興,也得笑不露齒…

李貴雨是午晌放學家來吃飯才聽說他大伯李滿囤中童生的消息。

時李高地剛從族長家來正喜滋滋地告訴於氏道:“滿囤中了童生,剛族長說等滿囤回來了就開祠堂。”

“家裡的,這滿囤有了功名,以後祭祀你便能去祠堂備菜。你記得早些給那天準備身新衣裳!”

李高地素愛麵子,對於長子能中不是一般的高興。

當然,李高地回頭看到李貴雨不覺心道:若是貴雨能中就更好了。但貴雨不及長子得閒,能整天念書,看貴雨這回成績,怕是還得等好幾年。

於氏跟李高地一般愛麵子,對於能跟宗婦一般地去祠堂自是求之不得,但對於繼子的功名卻又是嫉恨難消,如此兩種情

緒相互交織,導致於氏臉上的表情跟個神經病一會兒咬牙一會兒暗笑,變幻不停。

李貴雨聽說他大伯中了童生覺得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畢竟他大伯,李貴雨想:《四書五經》縣第三、縣第二的成績擺在這裡,而文章又有謝尚指點。

謝尚這回能中府案首,文章水平自是非同尋常。

所以等今年的《科考優文》出來後他必是要買一本,如此他也不必等縣試前二十就能看到謝尚的文章了。

然後他再多抄幾遍《四書五經》,一則熟悉書文,二也掙些錢使。

等幾年,他考過了縣試,再跟李貴林拿了謝尚的作文方法,積攢的錢也夠他去一趟府城了。

自從聽說李滿囤中童生後,李滿倉就一直沒有說話,甚至連每天家來數錢記賬的日常都一點沒做——生平頭一回李滿倉失去了數錢的熱情。

一直以來李滿倉都覺得自己挺能乾,即便大哥李滿囤發家,和謝家結親,李滿倉也隻以為是運氣。

李滿倉的自信緣於對自己當下生活的滿意——分家十年,他孝養父母,供三個兒子讀私塾、定親、成親,女兒體麵出嫁,同時還置下了八個宅子。

現僅八個宅子的租金一個月就能給他帶來兩吊錢的收益,

一年便是二十四吊錢——足抵二十畝地的年收入。

最好的是還不必費什麼氣力!

李滿倉實沒想到李滿囤真能考中童生,由此他看到了兩人間巨大的差距——人口裡說慣了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現他哥成了人人敬仰的童生,而他還是個每天為三瓜兩棗跟婦人口舌的菜農。

郭氏進屋叫男人吃飯時,看到躺在炕上失神的模樣,心裡酸楚——曾經的她也是處處強過王氏,但現今已是天上地下,比無可比。

不認命不行!

“當家的,”郭氏輕聲道:“吃飯了!”

李滿倉抹把臉坐起身穿鞋下地,沒說甚麼地便來堂屋吃飯。

上有老下有小,他不好叫他們為他擔心。

看到府衙禮房發來的公文上謝尚名列案首,謝家八人全中,雉水縣縣令鄒進也是心舒一口氣——主持這種名門子弟的縣試,他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這排高了難免為人詬病趨炎附勢,排低了,則是結仇——壞人功名無異於殺人父母。

總之裡外不是人,不過眼下這一關,他好歹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