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紅穿藍(1 / 2)

() 安排在金鑾殿的殿試是朝廷最重要的大典,所有在京的文官,諸如內閣大學士和吏、戶、禮、刑五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全都傾巢出動來撐門麵,而各部的正官更要分擔讀卷、受卷、彌封、掌卷等執事。

這一大群穿戴整齊的官就站在新進貢士隊伍的前麵,雖沒吵吵嚷嚷,也沒有指指點點,但三五成群的往那兒一站就讓人知道他們在相互交流說小話。

作為新進貢士的領頭羊謝尚感受到前方無數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帶著與簪花禮遊街時普通民眾看熱鬨時單純無害目光完全不同的審視和評估。

謝尚知道這前麵幾百個官裡有十好十個都將參與禦前評卷,便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不要抿嘴唇,也不要抖手……

作為本科最年輕的貢士,文明山經受了跟謝尚一樣的目光洗禮。

文明山想跟謝尚說說話緩解緩解氣氛,但看到身側的謝尚站得目不斜視板搖不動,文明山連咽幾口唾沫,終是把已滾到喉嚨口的話給咽了回去——謝尚能維持威儀不動,他也能!

看到雲意出現,宮門前大理寺的兩三個體小團隊立刻以雲意為中心自發地融洽成一個大圈圈。

“老雲,”離得近的同僚悄聲告訴雲意:“我看到你那會元外甥了,新貢士中打頭的那個,跟你長得特像!”

對此雲意能說啥?隻能領情笑道:“是有些像,不過跟他爹更像。”

“對了,他爹呢?”有人往翰林院方向瞧。

雲意跟著看了一眼,沒看見,便解釋道:“怕是還在避嫌,沒來。”

“這都殿試了,”有人疑惑:“陛下親自主考還要避嫌?你妹夫這嫌到底要避到什麼時候?”

因為《四書文理綱要》的緣故,朝廷裡對謝尚這個會元幾乎沒甚爭議——連一貫捕風捉影大鳴大放的禦史台都沒發聲。

雲意無奈:“這不讀卷官提調官都還是翰林院的人嘛?怎麼說也得等到傳臚禮後吧!”

“對了,”又有人問:“你外甥要是中了狀元,進了翰林院,你妹夫還能再留翰林院嗎?是不是就要外放了?”

還在為外甥可能中狀元而激動,壓根沒想到這個茬的雲意……

……

皇宮等級森嚴,一切都有規矩。新進貢士作為官場新人最先跟著禮部儀製司主事入宮候場。

午門有五個門洞,正門、左右側門和左右掖門。

新進貢士進宮走的是掖門——在殿試發榜的傳臚禮前新科貢士彆說走天子出入的正門了,連文武官員走的左右側門都沒得資格走。

錦衣衛作為天子親衛今兒擱金鑾殿亮出了飛魚服繡春刀黑亮牛皮靴等全套執事。

指揮使陸炳手按在腰間佩刀上跟座石頭雕像似的立在金鑾殿外的石欄前居高臨下地打量進來後在丹墀下列隊的新貢士。

目光落在前排正中的謝尚身上,駱炳不自覺地挑了挑嘴角。

在看到莫非的報告說謝尚有兩盞能在行駛的馬車裡安全使用的玻璃銅燈後陸炳曾在去謝尚臥房看燈的時候瞅過一眼謝尚。

現內造處已然仿製出了類似的燈,經實驗這燈除了在馬車裡能用外,更可在風雨夜急行軍的馬背上使用,軍事意義極大——功用已經認定,現離錦衣衛正式裝備就差一個合適借口。

陸炳覺得謝尚簡直是個寶藏,隔三差五地就給他們驚喜。

陸炳挺待見謝尚,極希望謝尚這回能心想事成,中個狀元!

謝尚知道有人在前上方的石台上打量自己,但他不敢抬頭——隻他眼前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就站了好幾個錦衣衛,天知道那石台上站的又是誰?

等官員們也進宮來或長驅入殿或跟貢士們一樣在丹墀下列隊站好,謝尚便聽到有人大聲呼喊“鳴鞭”。

謝尚聽他爹講過這是典禮前的淨場,預示典禮即將開始,天子出來升座,除了鸞儀衛官,所有人都不可再出聲。

果然偌大一個廣場瞬間便沉寂下來,謝尚聽到了長鞭揮動時的破空聲以及緊隨其後的鞭子甩在石頭地上的發出的“啪”一聲脆響——這一下連空氣都肅睦了!

“啪——啪——”,接下又兩聲淨鞭響過,禮樂大作,禮炮齊鳴,站在殿外的謝尚知道內殿天子在升座了,而現在演奏的樂章就是讓孔子三月不知肉味的韶樂。

韶樂為上古舜帝之樂,隻用於朝廷大典——除了金鑾殿,彆處都沒得聽。

謝尚想著紅棗好音樂,當下仔細聆聽,以期記下這“金聲玉振”的皇家樂典,回去說給媳婦聽……

弘德帝踩著禮樂節拍一步沒差地登上禦階,轉身在正中的龍椅上坐下,然後把兩隻手掩在袖子裡交疊放在腹部——簡潔說就是弘德帝瞬間便擺好了一個曆朝曆代帝王朝坐的標準pose。

對於龍椅必須這麼個坐法,弘德帝其實挺無奈——廟裡的泥胎菩薩像都還幾十種坐姿呢,結果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卻得幾十年如一日地一直保持這一個姿勢?

簡直比菩薩還難!

無奈這是□□皇帝定下的規製,據說這一個坐姿最顯皇權天授,最得臣民敬仰,故而從唐流傳到今,已有千年。

弘德帝私下權衡發現破壞千年規矩的代價遠比他在典禮上保持這個姿勢更難——他得有理有據地跟禮部、鴻臚寺、禦史台幾百號人對撕,而且還得撕贏,弘德帝覺得得不償失,最終還是選擇了忍耐。

鸞儀衛官眼見弘德帝坐好,又喊:“拜……”

大慶朝參見天子的禮儀是五拜三叩首,即先稽首四拜,再一拜到地後跟叩三個頭成禮。

稽首禮好說,一拜到地時謝尚聽從鸞儀衛官的呼喊跪到廣場凹凸不平的青磚地時感受到兩腿膝蓋的抗議告訴自己要忍耐。

今兒考試,得按規矩穿單,但等以後做了官,就可以跟他爹一樣隔膝蓋上綁兩個棉墊子……

坐在高高的禦座上鳥瞰群臣接受朝賀,弘德帝覺得自己和太廟裡香案前供著的列祖列宗的畫像沒啥區彆——都是一樣的衣裳,一樣的姿勢。

為了證實自己是個活人,跟畫像不同,弘德帝不動聲色地微微歪了歪身子,將一側臀尖歪離了龍椅……

大太監李順站在文案前也不著痕跡的將重心從左腿移動到右腿——他一站就是一整天,兩條腿不論換著來如何能行?

磕完三個頭,鸞儀衛官叫了起,樂聲停,然後便有執事官給弘德帝呈上考題——殿試隻考一道策論。

弘德帝看後點頭,李順便把考題交還給禮部尚書,再由禮部尚書交還給執事官。

執事官捧了考題出殿,下台階置到丹墀中間禦道前的桌案上,然後鸞儀衛官又呼喊“拜——”,謝尚等新進貢士跟著給試卷行五拜三磕禮……

看貢士們磕好三個頭站起身,便有鴻臚寺官奏告儀式結束,弘德帝準,於是再淨鞭三下,樂聲大作,禮炮齊鳴,所有人五拜三磕恭送天子退殿。

但等百官也退下後方有軍校搬來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