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聲觀禮(2 / 2)

駱炳點點頭,和氣道:“莫非,這幾年你辛苦了。對於今後你可有什麼打算?”

對於儘職的下屬駱炳一向不吝於在權限允許範圍內給予優待。

莫非想了想道:“大人,您看明春我能不能下場考個縣試?”

謝子安身邊臥底九年,每天熬禿頭給上級寫密報的莫非覺得科舉真沒他想的難,他很可以下場一試。

駱炳……

早起去國子監謝尚沒有穿紅,而是穿了件尋常的深藍色暗紋袍子。

謝子安思忖再三,今兒也沒穿正紅錦緞的三品官服,更沒穿蟒袍——地方官不經宣可進不去國子監。

所以為了今兒來給觀禮,膽大妄為的謝子安決定乘著腰牌還在自己手裡打個時間差準備穿著六品官服混進國子監。

擔心謝福在身邊攔阻,出門的時候謝子安假惺惺地告訴謝尚說他要去吏部遞折子,讓謝尚一個人去國子監,然後又以謝尚人生地不熟為由,打發謝福跟著去照看。

謝福不疑有他,跟謝尚走了。

謝子安先跑了一趟吏部,擱主事處遞了折子,出來便指示轎夫去國子監。

轎夫不是謝福能知道主家的一切密事,聞言自是照做,於是謝子安拿著翰林的腰牌長驅直入進了國子監。

進內尋到元維往他身邊一站,元維很唬了一跳,頗為驚異道:“子安,你怎麼來了?你的腿好了?”

至此謝子安方想起昨兒告假的事,尷尬笑道:“今兒這樣的日子……”

元維恍然一笑,不問了,拱手道:“子安兄,恭喜令郎連中六元!”

“這麼大的喜事,什麼時候擺酒啊?”

眼見元維還不知道他外放的事,謝子安頗鬆了一口氣,心說這就好,正方便他混典禮,然後便心安理得地和元維攀談起來……

為了方便考試,陸炳收莫非充任了自己的親衛。

暗探莫非跟著陸炳頭回穿飛魚袍站在人前,不覺東張西望,然後一眼便看到了人群裡的謝子安——沒辦法,太熟悉了。

莫非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心說這謝子安怎麼也來了?他不是已經外放了嗎?

怎麼還穿一身六品冠戴?

心念轉過,莫非氣得咬牙——這謝子安是當他們錦衣衛瞎子呢?

但氣歸氣,莫非卻是站著沒動。莫非先看了一眼前麵的上司,眼見上司目光看在彆處,莫非不自覺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也把臉轉到了彆處——撈過界是為官大忌,莫非想:他現隻是個親衛,隻負責聽從上司的使喚,看門的事可不歸他管!

駱炳當然也看到了謝子安。作為一個父親,駱炳挺理解謝子安的心情,加上他確認謝子安的無害,便也做沒看見狀——法理之外尚有人情,他揪了謝子安事小,但難免為天下人罵不近人情。

他們錦衣衛的名聲擱人嘴裡原就不大好,很不必再節外生枝。

兩個深知底細的錦衣衛都不作聲,其他不知道的人就更無懷疑了,如此加上謝子安刻意地收斂低調,還真叫他混進了弘德帝今兒講學的辟雍。

所謂辟雍就是一所四麵環水的宮殿,其中“辟”字通玉璧的“璧”通用,寓意宮殿四周環繞的湖水水澄清像一塊無暇的玉璧;“雍”原意水中陸地,所以這宮殿就取名為“辟雍”。

辟雍是曆朝曆代天子講學的寶座,殿裡設有和太和殿一樣的九龍寶座。

謝尚同文明山艾正等新科進士在國子監門後廣場會齊後便列隊來辟雍聽弘德帝講學——新進士號稱天子門生,所以今兒便有個聽弘德帝傳一回道的儀程。

依舊沒資格進殿,謝尚等人在過了辟雍前的石橋後便按禮部司儀的指示,在大殿旁的甬道上環形散開,而文武百官也是一樣——於是謝尚忽然便看到了他爹謝子安那張臉,一時間驚掉了下巴,心說他爹怎麼也來了,還作這身打扮?

謝子安心裡有鬼,並不敢似前兒那樣張揚。他衝兒子擠擠眼睛便就混入人群低下頭去。

謝尚……

一時弘德帝禦駕親臨,少不得一通禮炮,禮樂以及新進士和文武百官的五拜三磕。

周文方作為翰林院掌院隨駕同來。

於禮樂中站定周文下意識地望一眼下屬,然後便看到混在人群的謝子安。

周文方掐胡的手頓住了——這謝子安昨兒不是外放了嗎?怎麼今兒還擱他翰林院隊伍裡站著?

作為天子近臣,周文方自是知道謝子安升官的事。

能走到現在的位置,周文方腦子自是轉得比常人快轉眼明白了謝子安的心思,周文方把臉轉到了彆處——錦衣衛都沒發現的事,他樂得悶聲發財。

不然爆出來,他不僅得罪了錦衣衛,也少不了被禦史台參禦下不嚴。

他吃飽了才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橫豎謝子安已經外放,過了今兒,就再不乾他的事了!

於是周文方也沒吭聲。

弘德帝升座後,先由周文方請旨講了一段“經”,然後再由國子監祭酒講了一段“易”,最後方由弘德帝講了一段《四書》“為人君者止於仁”。

弘德帝講學的時候,所有人都跪地聽講,以示受教。

一時講完,眾人站起,又有司禮監掌印李順宣讀聖旨給一甲授官,於是眾人又重新跪下。

至於其他人,得參選了庶吉士後再授官。

“奉天承運,”李順念道:“皇帝詔曰……今授一甲第一名謝尚翰林院從六品修撰,賞穿麒麟服;授第一甲第二名艾正翰林院七品編修;授第一甲第三名文明山翰林院七品編修……”

對於隻得從六品,謝尚原有些失望,但聽得一句賞穿麒麟服,瞬間就歡喜起來——他不必豔羨他爹,他現就能穿紅袍了!

昨兒翻了半個後晌再帶一個晚上的謝尚已然知道麒麟服是四品賜服,大身越級使用正紅錦緞,而不是緋色緞子。

上繡的金麒麟也是龍首,其威武雄壯比他爹的蟒袍就差一點點!

“謝主隆恩!”

謝恩的頭謝尚磕得可謂是十分真心——這下好了,謝尚心說他和他媳婦圓房的禮服有了!

這可比其他一切衣裳都體麵!

謝子安聞言也是感恩戴德地跟著磕了三個頭——越級賜服,陛下對兒子的恩寵不言而喻,兒子前程可期!

禦史台的人見狀知道他們這回又做了白工——謝尚聖眷在握,謝子安這個爹一準沒事。

不過經得多了,禦史台的人其實也沒太上心——撇開職責不提,他們對謝尚能連中六元,也是與有榮焉。

至於在場的其他人,左右不過是羨慕嫉妒恨,不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