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散儘還複來(1 / 2)

兩個書辦目送謝尚離開後又各自看了一回手上的自辯。其中一個書辦忽然跟另一個笑道:“老姚, 我若是謝狀元也必是要買五套老撾紅酸枝!”

然後給老婆和三個兒子一人一套。可憐他爹娘都不在了, 不然也給一套。

“醒醒吧, 老張!”老姚一針見血道:“就你家那屁股不轉彎的地方, 老撾紅酸枝的家什有錢買也沒地方擺!”

“我這不是打比方嗎?”老張聞言也不生氣, 笑道:“咱們雖說沒錢, 但做白日夢又不用花錢!”

“出息!”

老姚嘴裡不屑, 心裡卻不免悄悄代入一回。

等醒悟過來老姚又覺得好笑——多大年歲的人了,還跟年輕時一樣淨想美事。

“也不知這位謝大人前世怎麼修的,”老姚自嘲笑道:“這輩子如此好命”

“弱冠之年就功成名就不說, 連家裡挖口井都能挖出泉來!咱們當差這些年,見過的大人物也算不少,似這樣順風順水的還真是沒有!”

“隻能說是命啊!”老張搖頭道:“人人都說字如其人, 你看謝狀元這幾個字寫的, 嘖嘖,不愧是狀元榜首, 活該咱們就隻能做一輩子書辦!”

“老姚, 先謝狀元出一本《四書文理綱要》, 讀過的人都說有融彙貫通之感。現我看他這字也寫的漂亮。他這個年歲有這份筆力委實難得——是不是他練字也有啥訣竅?”

“有肯定是有的, ”老姚看著手裡謝尚的簽名道:“但出不出書, 出又是什麼時候出就不知道了?”

“能出為什麼不出?”老張訝異:“他名聲在外,一本《四書文理綱要》賣這麼多錢, 正應該趁熱打鐵!”

“銀子再多花不出去有什麼用?”老姚反問:“謝狀元年輕熱血,正是信奉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儘還複來的時刻。”

“但等他發現一花錢就被彈劾, 還會由著性子花嗎?”

能中狀元的原就比一般人自律,而謝狀元本身又特彆顧家,必不會讓家人為他擔心。

“掙的錢花不出去,書賣得再好再多又有什麼用?還不如把這訣竅留在手裡,將來密傳給子孫。可比直接留銀子招人眼紅的好!”

老張一聽也是,歎口氣道:“唉——難得一個願意出書教人真本事的,若是因為彈劾而不出了,豈不是可惜?”

“誰說不是呢?但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咱們還是趕緊把這自辯交上去吧!”

謝尚可不知兩個書辦對他的議論,他心裡裝著媳婦送他出門時不及平日明豔的笑臉。他得趕緊家去教媳婦放心。

出門看到守在門口的顯榮謝尚吩咐:“回家!”

顯榮聞言一愣,提醒道:“老爺,您不去翰林院銷假嗎?”

雖說請了假,但這種假自然是越早銷越好!

太太在家掛心,打發人回稟一聲也就是了。

謝尚知道顯榮的意思,微一沉吟依舊堅持道:“先回家換套衣裳,翰林院午後再去!”

他媳婦膽小,現不知道在家怎麼擔驚呢,他得回去瞧瞧!

謝尚在都察院自辯的時候紅棗在家心裡著實不安——家天下的封建社會,一句話說錯就可能付出生命代價。

紅棗兩輩子都沒似今兒這樣恐懼過,偏當著丫頭,紅棗還得麵上不顯。

一腔焦慮無處可發,從不求神拜佛地紅棗去佛堂燃了三根香,學她婆雲氏的樣子拿了本《金剛經》來念,然後又拿了一個木魚來敲。

俗話說“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先前紅棗看她婆敲木魚念經挺容易,沒想輪到自己卻是手忙嘴亂——不是嘴巴念錯,就是手上敲亂,總之念敲不出她婆的節奏感。

紅棗念經原是想求定,誰知卻是越念越心浮氣躁。紅棗眼見勢頭不對,乾脆地棄了木魚,隻捧了經書大聲朗讀——不能唱、不能吼,就隻能讀了!

如此念完一整本,紅棗這心才算有了著落。

眼見此法可取,紅棗又讀了一遍…

金菊來回說謝尚回來的時候,紅棗已然在念第三遍。

“老爺回來了?”

紅棗聞言大喜,立刻拋下了經書,飛跑出屋,直到迎麵看見謝尚方才收住腳,深呼吸調整氣息望著謝尚笑——回來就好!

謝尚上前握住紅棗的手,心裡發軟:他就知道紅棗在家焦心他。

感受到謝尚的體溫,紅棗反應過來笑問道:“老爺在家午飯?”

謝尚點點頭,紅棗轉身吩咐丫頭:“告訴碧苔,午飯依舊上黃金魚翅。”

既然在家,紅棗必是要滿足謝尚的食欲。何況謝尚現還攤上了事。

午飯菜都是隔天就安排好的。謝尚聞言一愣,轉即明白紅棗必是做了去都察院給他送飯的準備。

不得不說謝尚有一刻的懊悔——雖說他做得不算錯,但到底叫媳婦擔驚受怕了。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謝尚進屋後未及換衣便剪了一朵粉色牡丹花型的霧照簪到紅棗發鬢,檢討道:“早起走得急,連花都忘了替你簪!”

紅棗也全然忘了這個茬,輕笑道:“現在也來得及!”

謝尚抬手替紅棗理了理發髻,心底悄言道:今後不會了!

看到謝尚回來,元維點點頭:“回來就好!”

謝尚猶豫問道:“師傅,這自辯過後會是怎樣?”

元維言簡意賅道:“和彈劾一樣,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謝尚心說現才是九月,離過年還有三個月,他豈不是要等很久才能放心。

怪不得他爹跟他說處處都要謹言慎行,避免被彈劾。這心吊在半空不落實實在太折磨人。

不過無論怎麼樣,還是比遭聖上申飭強。

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