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方向不是縣衙就在謝家,”明白人告訴道:“咱們且跟過去看看,不就全明白了?”
眾人聽得有理便都跟著轎子湧去了東街,然後離老遠便看到謝家大門洞開,往日站在門前的豪奴全站到了階下,看到轎子過來,一起跪下磕頭,其神色比過年接財神還鄭重——非先前謝子安、謝尚中舉、中狀元以及做官後來家所能比。
看熱鬨的人見狀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噤了聲,屏氣看著穿著大紅妝花飛魚服的夏倫捧著明黃色聖旨從轎子上下來。
另有小太監從後麵馬上下來,揮著長長的拂塵高聲斷喝:“聖旨到!”
隻在城隍廟戲台見識過聖旨的吃瓜群眾……
不過等謝家門內接旨的爆竹聲一響,回過神來的吃瓜群眾便自發地跪下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戲裡就是這麼演的!
夏倫見狀便很滿意,心說不愧是謝狀元的家鄉,民眾都挺知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知道……謝子安之父,賜爾封爵同子……”
已得他爹提點的謝知道聞言不自覺地濕潤了眼眶——他封爵了!
從此成為超一品的誠意伯,可坐跟他爹一樣坐八抬大轎,穿金貂裘、紫貂裘!
原以為早已放下早年為家務拖累不能進京會試的不甘,接受了這輩子止步七品的命運,今兒沾兒孫們的光被封爵,謝知道方才知道他心底深處從未放下對八抬大轎,紫貂裘的渴望。
先前的所謂看開不過他是對人生的無奈妥協罷了。
不過,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謝知道捧著明黃織仙鶴錦緞的聖旨淚中帶笑:他為之付出的兒孫終給了他世間最好的回報!
看到長子的眼淚,謝老太爺心裡的感慨不比兒子少——六十年前,當他以為長子的命不夠富貴,決心全力栽培次子的時候何嘗想過長子會有今天?
這就是老話說的人固有命,但能自求多福,便亦能改——他兒子是這樣,他孫子、重孫子更是如此!
單論八字,無論是子安,還是尚兒都是差強人意。他們能有今天都是自身長久以來修身養性,積極求福、造福、積福的結果。
謝子平現住在外麵。等他得了信匆匆趕來,不及細問,夏倫就到了。
現見證到他爹父憑子貴,受封誠意伯,謝子平當即悔斷了腸子——早知今日,兩年前他說什麼都不會搬出去。
若過去兩年他留在天香院早問晚省地給他爹儘孝,這回他爹進京謝恩,他勢必就能跟先前他爹去赤水縣上任時一樣明正言順地跟著去——對人說起來就是他哥儘忠他儘孝,如此兄弟攜手,忠孝兩全。
陛下聽後沒準就也封他個官,賜他個爵——話本可不都是這樣寫的?
偏如今這借口卻是不能用了。
所以他先乾啥要搬出去啊?
明明這些年都忍過來了!
真是晚節不保!
……
謝知遇早年的雄心壯誌,爭強好勝早已為連年的科場落榜消磨得一乾二淨。自打謝尚連中六元後謝知遇已然放棄了跟大房攀比的想法。
但現在看到謝知道封爵,謝知遇還是無可避免地深深豔羨了——有爵位做依靠,他大哥一房人今後便可世世代代地安居京師了。
謝知遇出生在京師,成長在京師,他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在京師——京師裡有對他寄予厚望的父親、慈愛美麗的母親、為人稱道豔羨的國子監學堂以及裡麵非富即貴的同窗。
他每天都過得恣情縱意,無憂無慮。
一切的轉折都發生在他奶過世那年他跟著他爹回到雉水城——過程太過慘烈,謝知遇不願回想。
總之打那以後他母親癱了,父親另結了新歡,他的人生開始走下坡路,再沒有回過高峰。
從三十五年前他爹致仕,謝知遇跟著再次回到雉水城後每天所想的就是重返京都。
甚至有時候,謝知遇真想丟下跟他八字犯衝的雉水城的一切,不管不顧地跑回京師,再不回來——京師過百萬的人口,做官的才有幾個?
京裡無數的普通人都能活,他乾啥不能活?
但當理智回爐,思及兒孫的前程謝知遇又都打了退堂鼓——他雖出生在京師,但他爹原籍江州雉水,他和他的兒孫世代就是江州人、雉水城人,一應的縣試、府試、院試、鄉試都得在江州、在雉水城。
除非他這房人完全地放棄科考,不然跑再遠,也都得回到雉水城看大房臉色,求給出身份保書。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他可以不科考,但他兒孫呢?如此跑出去又有什麼意思?
謝知道他離開雉水城最好的方法就是考出去,如此他日夜用功,但可惜天不從人願,這些年科場無功,隻能一年年蹉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