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言搖了搖頭:“這羅盤七,不知何時才能穩重起來。”
……
昨天的戶主離世的太過突然,家屬直接把靈堂設在了屋裡。這才有了今早豪車絡繹不絕前來拜祭的畫麵。
樓梯間,一朵紙花像是黏在了地上,怎麼樣也掃不動。
正要來試探的羅盤七見狀一怔。
“彆動。”羅盤七快步走上前:“我來處理。”
怨念紙花。
香灰飄灑在紙花上,死者亡故後怨念不散,紙花被‘賦怨’後成為怨念紙花。
怨念紙花攻擊性不大,但它會死死紮根在一個地方,幾小時內自動消失。這種消失並非字麵意義上的,而是陷入‘隱身’狀態,往後不小心剛好踩到這裡的人大概率會崴腳。
放著不管會有隱患。
羅盤七滿手包裹住紙花,用力往外一拽。
他沒動用太多力量,誰料紙花反彈的力量來得猝不及防,慣性作用下直接摔了一屁股蹲。
居然是紮了根的怨念紙花。
是自己慣性思維了。
“真晦氣。”
林雲起嘀咕一句,接替他的位置,用手輕輕扯了一下,紙花顫顫巍巍抖了兩下,很輕易就拿了起來。
他沒細看直接丟進黑色垃圾袋,順帶將前一人扔的練功券塞進羅盤七口袋:“拿去玩。”
羅盤七眼皮一跳,這是當自己碰瓷?
怨念紙花隱身前,普通人也可以拔掉,前提是有一身蠻力。
再看林雲起那偏清瘦的身材,還真瞧不出這身板下還有打死半頭牛的力氣。
掃完最後一層樓,林雲起轉身往地下室走,準備放下工具回家換身衣服。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多看了一眼還沒站起來的人。
男人過長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羅盤式樣的戒指,外盤是厚重的金色,至於是不是真的黃金製造分辨不清。
幾縷陽光投射在上麵,格外吸睛。
林雲起被這奇特的羅盤戒指吸引時,羅盤七也正處於半失神狀態。
修道之人的一雙眼睛與常人不同,能看到一些平常肉眼瞧不見的。譬如人肩頭的兩團火,火燒得越旺,便說明這人陽氣越足,不易沾染臟東西。
而林雲起的肩頭火隻能用‘一絲’形容,還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會撲滅。
先前注意力集中在怨念紙花上,此刻近距離看到這簇小火苗,羅盤七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這大兄弟挺能活啊!
用民間的話來說,這人就是長了副邪骨頭,陰氣重,活脫脫臟東西眼中的‘唐僧肉。’
羅盤七左看右看,硬是沒在林雲起身上瞧見什麼護身符,想不通對方是如何平安無事挺到現在。
他一頭霧水地回到對麵單元樓。
“太奇怪了。這個叫林雲起長了一身邪骨頭,但很健康,身上也沒有陰氣,證明沒被臟東西上過身。”
以他的狀態一個鬼壓床都夠吃一壺,夜間彆想好夢。
然而現實是彆說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個作息規律精神充沛之人。
今天一共來了三個人,上司親自領隊,原本大家興趣寥寥,覺得為了個普通人太過大動乾戈,這下全部來了興趣。
羅盤七再三強調沒在林雲起身上感覺到強大護身符的氣息後,上司聶言似乎想到什麼,微微張了下嘴唇,很快又抿了抿嘴,決定親自去看看。
……
掃完最後一層樓,林雲起鎖好工具,朝另外一棟樓走去,回住處換衣服。
與此同時,聶言和羅盤七剛進單元門。
迎麵刮來一陣陰風,飄下來的陰魂沒有主動發出任何攻擊,反而逃命般俯衝直下,很快消失不見。
“追麼?”
聶言擺了擺手,指了指上一層樓,問:“你覺得它在害怕什麼?”
羅盤七想到一種可能,神情嚴肅起來。
聶言麵色不變,但卻放出兩隻千紙鶴探路,明顯較之剛剛多了幾分謹慎。
快要到三四樓過渡的樓梯口時,千紙鶴翅膀發生劇烈的抖動,停在一處不願意前進。隨後趕來的聶言和羅盤七停在千紙鶴身後,處於他們的視角,足以看到前方的情景。
402門口,一個穿著寬大鬥篷的虛影正盤腿坐在門口,因為帽簷太過寬大,分辨不清男女。
當然,羅盤七也認為沒有分辨清楚的必要。
一隻鬼,重要的是品種,不是性彆。
“餓死鬼!”當看到膝蓋處的破碗時,羅盤七因為太過驚訝,甚至卡殼了一下。
他的麵色難看極了。
異物,類型多種多樣,譬如人偶寄居、影子攻擊等,這些都是人類後來發現的品種。
它們的危險係數大多在可控範圍內,與之相對,那些早就存在於古典記載中的邪物無論是力量還是破壞力,都遠遠超過這些新穎的品種。
像是吊死鬼,替死鬼……
其中餓死鬼絕對可以排在最不好對付的前三名。
對於任何一座城市來說,成年的餓死鬼毫無疑問是場災難。
羅盤七神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明白現在叫支援肯定來不及,他甚至做好了隨時拚死一搏的準備。
“頭兒,我攔著它,你先走。”
聶言沒有回應,依舊看著前方。
餓死鬼一直低著頭,盯著手裡的碗,所以隻是聶言單方麵注視著它。片刻後,聶言突然開口:“走吧。”
羅盤七愣住,走?
下一刻聶言直接轉身下樓,羅盤七後知後覺連忙跟著下去,一口氣憋到單元門口才長長籲出,回頭看了眼,確定餓死鬼沒追上來。
狠狠捏了自己一下,確定不是做夢。
從一隻餓死鬼眼皮子底下溜走,這件事夠吹一輩子!
驚訝過後,羅盤七回想先前逃走的陰魂,得出一個離譜卻符合邏輯的推論:餓死鬼非但沒有攻擊林雲起,反而在幫忙趕走其他的孤魂野鬼。
“厲鬼保護人類?”
“不是保護,是等開飯。”聶言涼涼道:“林雲起是被餓死鬼看中的食物,自然不允許其他鬼覬覦。”
林雲起的體質使得他對於對異物的誘惑相當於妖怪看到唐僧肉,被餓死鬼盯上不足為奇。
羅盤七聞言摸著手上的羅盤戒指喃喃自語:“一個普通人,卻沒有直接淪為餓死鬼的盤中餐,難道……”
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比先前看到餓死鬼還驚訝。
聶言微抬著頭,目光似乎穿透雲層回溯到幾年前的時光。
“異物無法傷害一個完全的,徹底的無神論者。”
韋教授生前提出的理論似乎在一個年輕人身上得到了印證。
當天,特殊小組針對如何處理餓死鬼開了一場緊急會議,很快製定出詳儘的解決方案。
激烈的討論消停後,眾人不約而同看向聶言,畢竟最後的決定權還在組長手裡。
聶言:“及時扼殺危險的源頭很有必要,不過……”
他一一掃過每張麵孔:“你們確定要直接對一隻王階異物展開絞殺。”
現場一片死寂,好半晌有人找回自己的聲音:“王階?”
聶言:“暫不提成功率,這個過程中一旦餓死鬼暴走,後果不堪設想。”
會議快要結束時,聶言終於作出部署:“繼續完善對餓死鬼的圍殺計劃,爭取把損失降到最小,在此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萬一期間餓死鬼突然失控怎麼辦?”
“那隻異物身上煞氣不重,說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食。”聶言:“我們該慶幸,這是一隻對‘食物’有著極高要求的鬼。”
給了眾人接受的時間後,他繼續開口:“關於林雲起的資料,重新再調查一遍。”
“已經查過了,林雲起,出生於……”
……
特殊小組連夜開會時。
一間簡陋的房間內,屋內窗簾緊拉,蠟燭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餐桌附近的區域。
林雲起獨自坐在桌前,望著蛋糕眯了眯眼。
“雖然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但走個儀式也好。”
唱完生日歌,林雲起一口氣吹滅蠟燭。
他沒有許願,也從不會在願景類的事物上找寄托。
蠟燭熄滅的刹那,門口的餓死鬼依舊盯著手裡的碗,寬大鬥篷裡空洞的眼神不變。
二十三歲。
今天是儲備糧的生日。
鬥篷蓋住了那雙森冷漂亮的眼珠,餓死鬼有些呆滯地捧著碗,片刻後低頭虔誠許願:希望,食物能在今年開始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存在。
“希望,我能……早日開飯。”
為了這碗飯,他已經等了二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