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不知道是因為淋了雨, 還是骸骨狗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林雲起開始不停咳嗽,手上的杯子隨著晃動, 水滴濺落在地上。
白辭幫他續了點:“多喝溫水。”
溫水確實管用, 至少喝了後喉嚨舒服不少。
林雲起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出來的:“餓死鬼呢?”
“找人。”
骸骨狗附和著點頭:“論氣息的追蹤,他說不定比我還要更勝一籌。”
當初僅僅能憑借蛛絲馬跡,餓死鬼便獨自出行尋找鄭檸的蹤跡。倘若不是後來講和,說不準鄭檸和南柯夢早就被了結了。
“找到無佚也沒大用, ”話說到一半, 林雲起頓住,否定了前半句話,“是我想偏頗了。”
能複活的無佚此刻行蹤或許不那麼關鍵, 但他手上還有著寄存鬼怪魂魄的古物。
白辭接過林雲起手上的杯子放在一邊, 說:“這些東西必然不是隨身攜帶。”
上次山中假死,證明寄生神念的容器不在無佚身上, 否則隨著血手吞噬, 古物消亡,那他就是真死了。
淩晨四點半,病房裡的溫度忽然低了些, 林雲起現在對冷熱的感知很敏感,下意識看向門口。
聶言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墨和紙。
這張紙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像是一張會呼吸的皮, 不透, 但很薄。見林雲起的目光多在紙上停留了片刻, 聶言解釋說:“這是鬼嬌娘珍藏的材料,一種特殊媒介。”
不單是紙,墨也是大有講究。
很快, 林雲起見證了這兩樣東西的用處。紅墨表麵微微起了一絲波瀾,差不多同一時間,紙上多出一根線條,仿佛空氣在作畫。
餓死鬼畫了幾條城市裡的主要街道,並進行標注。
不過更吸引人眼球的居然是字本身,瘦勁挺拔,運筆間頗有細竹的孤傲感,林雲起看得有些驚奇,實話實說道:“有大家風範。”
這一手好字,哪怕放在現在,隨便都能進書法協會。
羅盤七想到自己結案報告上的狗爬字體,自卑了。
雨水衝刷了大地的痕跡,但對餓死鬼來說,卻是無限放大了某種氣味。
墨色逐漸變淡,羅盤七連忙拿出手機拍下,隨後對著城市路線圖逐一核對。餓死鬼前後一共畫了十二條路,其中包括幾條主路,分布在城市的各個區域,不過每條路段他都有重點圈出一截,倒省了不少需要篩查的麵積。
“這應該是無佚近期去過的地方。”羅盤七摸著下巴:“也夠能跑的。”
聶言放大圖片:“其中大部分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
在找東西這件事上,確定了大概位置,剩下的便是依靠人多力量大。時間緊張,聶言沒有繼續在病房逗留,帶著人一一去實地探查。
林雲起頭發還有點潮,這裡用不了吹風機,白辭用毛巾幫他擦了擦,擦到一半,林雲起的腦袋竟是直接磕到他肩膀上,就這麼坐著睡了過去。
疼痛還能靠強忍,眩暈感實在是忍不了。
哪怕是在夢境中,林雲起都覺得身子如同被風吹動的柳絮,晃晃悠悠的。以前他很喜歡清醒夢,享受夢裡絕對的主動權,現在頭回體驗到清醒夢也是有弊端的。
“都說了彆亂扔,用火燒了!”頗有些熟悉的話,喚回他的注意力。
大開的城門,來回運送屍體的小車……林雲起眯了眯眼,確定這幅慘景是南柯夢曾經給自己織出的前世畫麵。
遠處城樓上,依舊立著一白一藍兩道身影。待他爬上城樓,無佚正在質問前世的自己,雙方間的對話同上次隻字不差。
場景不斷切換,從城樓到半空中最後是酒樓,完全複盤了一遍。就在無佚發誓要取白辭性命的時候,林雲起像是一腳自雲端踩空,醒了過來。
天還沒亮,白辭一直守在病床邊,見他醒了問:“很不舒服麼?”
距離林雲起睡著還沒一個小時,貧血的狀態下,按理該相當疲憊,一覺到天明才是。
“做夢了。”林雲起坐起身捏了捏眉心:“又夢了一遍前世。”
白辭聞言沉吟了幾秒:“這個節骨眼上讓你重複夢到這些,或許是一種預兆。”
“預兆?”
白辭問:“再仔細想想,是不是忽略了什麼細節?”
眼看林雲起眉頭越來越緊,白辭讓他重新躺下休息,失笑道:“強逼自己也沒用,慢慢來,先休息一下。”
頭快挨到枕頭的一刻,林雲起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無佚最後的那句話,他說要拿走你的命,夢境結束在這裡,我總覺得不太吉利。”
讀懂他目中的擔心,白辭平和說道:“放心,如果我們兩個裡無佚隻能選一個,他一定會選擇送你上路。”
“……”
把林雲起的胳膊也塞進被子裡,確保不會受涼,白辭繼續闡述事實:“而他也隻有能力送走你。”
“……”這小嘴誠實的,讓人好想用膠黏住。
·
身體底子好,翌日林雲起成功出院。
看到太陽的刹那,他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小皮卡就停在不遠處,一長排的車裡,依舊十分醒目。
昨天林雲起昏迷後,白辭就是開這輛車把他送到醫院。
眩暈感還未完全緩解,白辭幫忙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顯然是要當司機。第三人民醫院林雲起前後已經來過很多回,對周圍的路況很熟悉。白辭出門就掉頭,根本就不是回小區的路。
“去哪裡?”
“你的新住處。”
車子開到了東郊紅萌彆墅,昨晚回去路上,餓死鬼順便過來提了趟貨,如今裡麵的異物全都被清空。其中一棟彆墅的車庫門自動打開,白辭把車停了進去,往外走時解釋起原因。
“從現在起到抓住無佚,你必須和我寸步不離。”
林雲起皺眉:“這麼嚴重?”
白辭點頭。
“無佚已經可以百分百確認你就是生死簿轉世。”
骸骨狗都不禁感歎:“先不提成功幫羅盤七延緩死亡時間,單是這種行為沒有遭到天打雷劈,就足以說明很多。”
萬年古木幫助女主人成煞,在天劫中毀了半張臉,林雲起僅僅是吐了幾口血。即便沒有直接助人死而複生,但他連續抹去名字旁的黑霧,已經是一種挑釁行為。
骸骨狗帶異物回來時,根本不認為羅盤七有撐下去的可能,沒想到人還在苟延殘喘。知道前因後果後,差點沒忍住對著天空喊一句‘天道爸爸也愛我一次’。
看出它在羨慕什麼,白辭淡淡道:“生死簿在不見天日的地府裡萬年,功勞遠非常人所能企及。”
受到一些偏愛,再正常不過。
“道理我都懂,”林雲起站在一棟幾百平米的彆墅外,回過頭,“但這麼大的麵積,進了賊都不好找。”
“如果能在餓死鬼和骸骨狗眼皮子底下闖進來,那這賊離白日飛升就不遠了。”
邊說白辭輸密碼打開門,彆墅的裝修並不誇張,家具也不是很多,不過牆紙的花紋很獨特。林雲起走近看了看,覺得它的色澤有些渾濁,遠不能和美觀扯上關係。
“金能克鬼,牆紙混合了純金粉,”白辭解釋道,“包括門窗在內,都做了相應措施。”
“……”
骸骨狗一語道破林雲起心中所想:“沒錯,這就是傳說中的狗大戶。”
這次白辭沒有忍,當著林雲起的麵,把它拆開扔了出去。
·
無佚對孽鏡台的渴望超乎想象,能否擁有這件東西關係到他的萬年延壽計劃,確認好林雲起的身份,他開始想方設法抓人。
然而白辭防得是滴水不漏,無佚放出幾隻蝴蝶晝夜守在周圍街道,林雲起幾天來硬是一步都沒有踏出彆墅。
血手鐲鬼並不知曉他的具體計劃,但了解無佚想要劫走林雲起,忍不住道:“我看那白辭也算神通廣大,萬一有天他帶著林雲起遠走天涯……”
剩下的話因為無佚神情中的冷凝又憋了回去。
想要徹底清空體內的死氣,至少還要造出三十隻鬼左右,如今又是在重傷狀態下,無佚眯了眯眼……最快也要拖到年底。
何況血手鐲鬼說得也不無可能,白辭這個人,心腸不是一般的狠,也就是林雲起眼瞎會選擇他當判官。
腦海中浮現出林雲起昨晚救人時的場麵,無佚揮手驅散血手鐲鬼,獨自站在窗邊。
過了片刻,不知想到什麼,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