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枝上的兩個人就是招凝和豹武。
幾日前, 豹武向招凝稟報,找到了關於林如風的消息,但是卻同現在這個林如風有些不太符合。
豹武有些疑慮,但還是如實說了。
招凝並沒有因此而否定他的說法, 同豹武一起到了豐益城附近, 倒是沒想到神識在豐益城附近一搜索, 就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幾人的打鬥中, 林如雨漸漸落在了下風, 他是靠著心頭血的力量爆發, 才有了抵抗之力,而現在已經漸漸有些吃不消了。
豹武看著招凝, “神女, 要不要去幫他一把?”
招凝微微頷首, 豹武會意, 立刻衝了下去,豹武的突然加入,讓這一戰局一瞬間有些停滯。
隻聽刀疤男驚疑地喝了一聲, “哪裡來的雜種半妖。”
本來是敵是友還不知道,豹武就算下去也隻是想助林如雨一臂之力,結果這話一出,立刻讓豹武眉頭一豎, 緊接著手下絲毫沒有留情,疾速衝到了刀疤男的麵前, 一腳向刀疤男踹去, 刀疤男哪裡想到速度竟這般快,一時不防,直接飛了出去。
其他幾人一看老大被扔了, 心頭又驚又懼,但他們卻也同一時間向豹武圍攻而去,他們並不傻,不會認為在豹武將自己老大教訓了之後,隻要他們不動就會把他們放了。
幾個人合力而上,可是豹武是豹族出生,天生就帶著豹族疾速的天賦,這些人根本就碰不到豹武分毫,反而被豹武快得隻留下殘影的動作震在了原地,緊接著每一個人都被賞了一巴掌,而後幾個人的腦袋就撞在了一起,瞬乎都昏死了過去。
林如雨本見有半妖衝來,心頭也有些恐懼,但見這個半妖好似是路見不平幫助自己,便鬆了一口氣,那股子拚勁也散了些許,他撐著精鋼劍,抬眼看半妖將所有人都解決了,本想好好向對方道個謝。
卻不想剛一抬頭,這些微的動作就讓他一陣頭暈目眩,而後直直地後仰在地上。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眼皮很重,眼睛在掙紮著開闔間,看到半妖向不遠處恭敬地拱手,他微微偏頭,昏迷後的最後一眼,便看到一仙子緩步走了過來。
“神……神仙。”
他呢喃了最後一聲,便徹底的沒有意識了,即使他自己修行,可在這一刻,他隻剩下了下意識的觀感。
“神女,這個人耗費了大量的心頭血,怕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豹武掃了一眼林如雨的情況,又瞥見他懷中因為打鬥而不小心露出來的一片葉子。
葉子青紫如盤狀,正是那幾人想要從林如雨這兒得到的紫靈參。
“神女,不若把紫靈參給他喂下,至少能吊他一口氣,把他的命拽回來。”
“不用。”招凝卻拒絕了,她指尖一動,夾著一顆藥丸,“將這個喂給他。”
不過是一個尋常的補血藥丸,但至少救林如雨的命已經足夠了,豹武聽命接過藥丸,掰開林如雨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
時辰過的很快,天上的太極陰陽魚開始緩慢的轉換,就在這時林如雨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醒來那一刻,意識還沒有完全回籠,第一反應便是猛地坐起身,在懷中摸索著,卻摸了個空。
“我的紫靈參呢,紫靈參去哪裡了?”一瞬間驚恐。
目光下意識往周邊看去,這才注意到旁邊還另外站著兩個人,不,是一隻半妖和一個看不出修為深淺的女修。
而他的紫靈參就在女修手上展看著。
“那是我的!”林如雨下意識地驚喊出聲。
招凝微頓,側身看他。
這一刻,林如雨瞧見招凝模樣,昏迷前的種種一瞬間就記了起來,他是被他們救下的。
林如雨頗講恩情,意識到之後立馬爬起身子,跪在地上向他們磕頭,“多謝二位相救。是我腦子慢,剛才險些魯莽的衝撞了這位仙子。”
豹武笑了笑,瞧林如雨這般卑微的模樣,“你們這些人族怎麼這麼喜歡磕頭啊。彆磕了,我主子不喜歡彆人動不動就磕頭。”
林如雨直起身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有直接站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招凝,對於招凝拿了紫靈參他沒有半分的他想,隻是……他還是盯著那株紫靈參,“仙子,我可以用其他的換這株紫靈參,這株紫靈參我急需它。”
招凝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如雨頓了頓,還是補充說道,“我母親已經年邁,這幾個月時間突然加快,老去的更快,怕要不行了,我想……我想……”
他說話時候不自覺帶上了些微的哽咽,但是他們也都明白意思,無外乎想要將母親多留在身邊一陣子。
“這個你不能用。”招凝卻淡淡出聲。
在林如雨遲疑的目光中,她解釋了一句,“這紫靈參上沾了無形無色的劇毒,服下會直接斃命。”
林如雨一呆,跪坐在地上,腦子裡嗡嗡作響,“一……一定是那妖獸搞得鬼,那妖獸有些靈智,我廢了半條命才弄死它,卻不想它還留有後招,這麼陰毒。該死的妖獸!”
身為半妖的豹武,對林如雨的咒罵漠然的聽著,對於半妖來說,妖獸也不是同族,被罵和他也沒有關係。
林如雨整個情緒都墜了下來,“可是,沒有紫靈參,我娘……我娘……”
“你娘在哪裡?”招凝問道。
林如雨還沒反應過來,在哽咽中呢喃了兩聲,“在家,在……”
豹武就將他的後領一把提了起來,“主子的意思是,讓你帶路,紫靈參沒辦法增加你老娘的壽元,不代表我們主子不可以。”
林如雨一怔,看向招凝的目光更加感激了。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幾步小跑到前,“我帶你們去,這邊,這邊。”
在天上太極陰陽魚轉換結束的時候,林如雨推開了自家的大門,“娘,娘,我回來了。”
林如雨滿是興奮,可是在沒有得到裡麵的回應時,登時一驚,大步衝進了側麵屋子裡,油燈剛點上,卻是一驚,年邁的老母親已經趴在了地麵上,氣息奄奄。
他將老母親抱到榻上,林家很是潦倒,被褥陳舊且縫滿了補丁,他乞求地看著正好走進來的招凝,招凝站在床邊,發現這位老人家的壽元幾乎已經耗儘了,大抵是已經揭開了陽神境的表象,招凝此刻刻意去觀察,便能看出老人家魂靈的狀態,已經黯淡無光,即將消散了。
大抵是經過三千年的折磨,總有些魂靈在不斷的重複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他們意識深處真的受夠了。
老人家便是這樣的情況。
“仙子,仙子,我娘還有救嗎?”林如雨眼眶都濕了,這個精瘦的男人短短幾個時辰為了自己的娘親流了數次眼淚。
招凝沒有說話,但是她行動卻回答了。
她指尖暈開靈光,靈光憑空繪製出古老而神秘的紋路,而後融入到老人家的身體裡。
沒過一會兒,老人家指尖動了動,林如雨驚喜感動萬分,不斷叫喊著娘,又反複告訴他娘,“娘,仙人賜福了,你能留在兒子身邊更久了。”
但隻有招凝知道,剛才打入老人家體內的並不是什麼賜福也不是什麼延長壽命的秘法,而是上古雲紋——“縛”。
縛魂的縛。
將魂靈束縛在原地,是唯一能留住老人家的方法了,否則下一刻老人家的魂靈就會魂飛魄散。
這樣的做法換做尋常可能太過殘忍,但是現在,招凝想試一試,或許幾天之後的建木通天梯開啟,就有解決的辦法了,就不會再受這樣的痛苦,隻需在等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老人家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有些空洞,手掌反抓著林如雨,“如雨,如雨,是你嗎?”
“是我,娘,你醒來就好。”
林如雨幾乎要掉下眼淚來,但是還是強忍住了。
老人家已經失明了,看不清周遭的情況,但是她的感知卻是敏銳的,明顯感受到了附周圍還有其他人。
她第一反應卻是,“如雨,是你哥哥回來了嗎?你哥哥沒死對不對。”
她不等林如雨說話,就要強行撐起身子,向豹武的方向喊了喊,“如風,你回來了,娘,娘好想你。”
這一刻,林如雨的眼淚終於崩了下來,甚至都不忍直接揭穿自己的母親,他看了一眼豹武,目光中有些許請求。
豹武早就在這樣的真情實感中有些不忍,他伸出手,老人家一把抓住了豹武的手,但是老人家大抵是年邁意識混沌根本辨認不清,隻覺得有人靠近,那必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回來了,她雙手抱著豹武的手掌,額頭抵在拳頭上,呢喃著,“回來就好,好孩子,你回到娘身邊就好。”
這樣的場景讓人不由得心生淒苦。
招凝無聲無息地退出了屋子,她站在屋簷下,抱臂看著頭頂的太極陰陽魚,看執掌陽神境夜色的陰魚一圈一圈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豹武和林如雨從房間裡走出來,林如雨小聲闔上了房門。
他微躬著脊背,抱手向豹武禮了禮,“多謝豹兄弟幫我安撫我娘。”
豹武搖搖頭,頓了一下便說道,“我一時半會兒裝作你兄長倒是不妨事,可等你娘醒了過來後,察覺到我不是你兄長,怕是情緒會更加難過。”
林如雨歎氣道,“不會的,我娘記性不好,經常一覺醒來就忘記了好多事情,有的時候連我都會忘記。”
豹武聽說過凡人年老可能會生這種病症,便隻得無奈地跟著歎了一聲。
這時,卻聽招凝問道,“你兄長也是被那群人害死的?”
她看向林如雨,林如雨憤憤地點頭,“都是那群混賬。他們不過是一個小型的修行家族,行事卻像是山匪般為非作歹,我兄長之前在他們家族中做臨工,卻不想被他們騙到一處有主的藥園中,說著藥園是他們家族的,讓兄長采些回去。我兄長沒有修為,腦子又轉不過來彎來,看見他們手中偽造的令牌,以為他們就是藥園的主人。”
“結果誰想,那藥園主人脾氣是暴躁的,修為也在練氣高階,一瞧見有人來偷靈藥,直接害死了我兄長。”
林如雨想到這段過往便狠狠地捏著拳頭,但是除此之外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林如雨對他兄長的描述,和豹武打聽到的林如風幾乎是一致的。
他說完還抬眼看了招凝,而後又望向豹武,眼神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似乎想問什麼,最後半天憋出一句,“恩人們問我兄長作何?”
這般反問聽起來有些奇怪,似乎藏著期待,招凝察覺到什麼,朝豹武看了一眼,豹武會意,立刻翻手拿出一張畫卷,畫卷展開,其上出現林如風的模樣,豹武問,“這是你兄長?”
林如雨一瞬間便激動萬分,幾步衝上來,拿著畫卷,甚至都沒有細看就直直點頭,“對對對,就是我兄長。”
豹武眯眼看他,“畫上的人可是跟你描述的兄長完全都不一樣,而且,你兄長不是死了嗎?”
林如雨微微一僵,而後還是喪氣地垂下手,“這畫中的確是我兄長,他左眼眼白中有一處胎記,很小,隻有半個米粒大,這幅畫也呈現出來了,沒有人會有這麼特殊且位置這般精確的胎記了。”
這幅畫並不算話,而是直接用靈力掐出來的人影再投射到空白畫卷上,因此算是本人表象的完全複刻。
就算是招凝認識了林如風一陣子,卻也從來沒有注意到還有這樣的記號,那眼白中的胎記很小,且顏色並不深,隻有一點灰粽色沉積在瞳仁旁邊,若不是專門注意他眼睛,不會輕易察覺的。
隻聽林如雨又說,“雖然他看起來氣質確實不像我那老實的兄長,但是我已經三年沒有看見了。”他一頓,才說出實話,“當年我去藥園尋我兄長時,看見的確實是我兄長的屍體,被咬的慘不忍睹,我就把他埋下了,可是過了一陣子我去墓前的時候,明顯看到我兄長的墳好似從裡麵被頂開了。雖然草草掩蓋過,但那痕跡還在的,我迫不得已打開棺材,果真兄長不見了。”
在這個修真者和凡俗人闔目相處的地方,甚至連死而複生看起來都沒有那麼令人驚懼了,再加上林如雨對兄長的期待,他恨不得兄長真的是得到了什麼仙人眷顧或者用什麼神仙法術保住了自己一命,而自己沒有察覺將他直接下葬了。
“我便一直在墳前等著,可是等了一天一夜,都沒有見兄長回來。他是不是怕被那藥園的主人再次找來,所以不回家的?”
林如雨看著豹武,在他心裡既然能直接拿出兄長幾年後的畫像,必定是與兄長接觸過的。
豹武看了一眼招凝,見招凝並沒有阻攔的意思。
便直接說道,“我們確實見到過你兄長,幾個月前,且已經是築基境的強者,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
“築……築基?”林如雨一聽,顫抖著重複著,築基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了,可是
轉而又變得不可思議,“可是他沒有種過靈根啊,他怎麼可以修行的,還修行的這麼……這麼快。”
豹武收起畫卷,招凝轉眸看林如雨,“你見到這麼多不同,還是覺得這是你的兄長?也許這世間有同你兄長長得完全一樣的人。”
招凝故意在引導他。
可林如雨還是堅定,“我和兄長是同胞兄弟,同胞兄弟間的感應隻有我們自己知道。”
豹武看向招凝,他信了林如雨的話,但也便得更加疑惑,所以為什麼,三年的時間就能讓一個人性情大變,甚至從無靈根直接提升到築基境。
他更是不知道,以林如風當初的自述,林如風怕是從墳裡爬出來就已經是築基境了。
一切令人不可思議卻貼合了招凝的預期,她不再多留,隻是向林如雨說道,“若是有機會,我們會轉達你和你母親的思念,隻是……”
招凝頓了頓,餘下的話掩在一抹冷色中,“……他來與不來,便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說起來,若是還記得林如雨、還記得這個重病仍舊思念著兒子的老母親,林如風就不會不來,無論他們提不提醒,可是這三年林如風確實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