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宮在萬丈雪山之上, 站在雪山腳下,抬眼看去隻能看到茫茫冰雪。
在屈邑的帶領下,眾人直接進了一處傳送陣, 陣法在冰地中宛若明珠,外泛的光輝阻擋了暴雪, 隻保留了晶瑩雪花飄落。
傳送陣高台與立住同樣是冰玉建築的,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冰鳳和神秘古老的圖紋。
駐守傳送陣是極寒宮的築基弟子, 遠遠看見他們,朝屈邑見禮,又小聲同屈邑稟報著什麼。
許修明沒多在意,隻是同招凝等人繼續說著一路上的話題,並且在最後補充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這看似小娃娃,卻實則是祖宗。”
總結許修明的介紹, 小娃娃名叫冷彤, 母親是極寒宮萬年難遇的萬古凍絕大道的天才,百年結成上品金丹,千年成就天道紫嬰,名冷霜瀧, 號霜瀧上人, 但近五千年一直停留在元嬰境界,不說這已經超出壽元極限的恐怖, 就另有一說,冷霜瀧隻要想,念頭一動便能成就元神尊者。
至少她是現在九州明麵上已知的最強者, 那些元神尊者少現於世,早已超出實力評價範疇了。
招凝卻在想,若說成就元神必有化神階段,若僅以執念這一小方麵來考慮,霜瀧上人還沒有化神,怕是很大的原因就在於這個孩子,以及築基期遺留下的狗血情緣。
這故事涉及到上人隱秘,許修明不敢多說,隻是稍微一提那妖族本體極為普通,幾乎不可能生成靈智,更彆說修行化形,但不知道怎麼就覺醒了遠古血脈,不僅化形還成為了妖帝,隻是晉升不久卻消失在了承玄修真界,甚至整個九州在這五千年的時間裡都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高長老知道就知道了,主要是太上長老她老人家,回宮了嗎?”屈邑說話帶著些小心翼翼的尾音。
“回屈長老的話,太上長老在虛彌境還沒有回來。”守衛說道,“不過前幾日宮主派暉韞師叔去請示太上長老六千歲壽誕一事,可能會不日就歸。”
“娘要回來了!”冷彤歡喜極了,但轉而又垮下小臉,“那娘會不會責罰小彤兒,嗝——”
屈邑鬱悶,小冷彤會不會被責罰不知道,他肯定要被斥責幾句。
“行了,知道了。我這就回宮稟報。把傳送開啟。”
“屈長老,那這幾位……”守陣弟子有些猶豫,極寒宮建在此處本就有避世之意,少接受外人拜謁,雖不會拒人於陣外,但多少也要合理的由頭。
“這幾位是為黑水河之事求助而來,我帶他們進去就好。”許修明連忙說道。
駐守弟子一愣,“許師兄,前一陣去黑水河查看的長老正好回來,說黑水河之事恐是大難預兆,同暉韞師兄一同向太上長老請示了。”
此話一出,倒讓一行人更覺詫異。
招凝察覺有人注視著自己,微微偏頭,便見江堯迷茫之後帶著一絲驚恐,似是在問莫不是那金丹修為的地侍鬼之後還藏著什麼可怖的家夥。
她微微搖頭,掩去心裡憂慮,會不會就是秦師叔九層禁製的根本原因。
“屈長老,這事我是直接報去外務殿,還是……”報去外務殿便是作為極寒宮一項曆練任務,外務殿殿主會安排好任務貢獻,自會有長老或真人接取處理,這原本就是許修明的打算,但這“大難預兆”四字讓許修明猶豫了。
屈邑也道,“既然如此,你等上官長老回來,同他細說此事,再考慮是否向宮主彙報。”
“是,多謝長老指點。”
從傳送陣進入上古極寒宮境內,一眼看去便讓人歎為觀止,此處仿佛是隻有書中才能描述出的神仙之境,無數座或大或小的雪山懸浮在半空中,上麵建造著宏偉大氣的宮殿,參差高低的空中雪山由冰橋相連,冰橋晶瑩,在日光的映照下如天邊虹橋。
他們抵達的是萬丈雪山的頂部,但這卻隻是極寒宮的最下一層。
招凝不得不承認,在上古傳承的極寒宮麵前,即使是清霄宗也遜色幾重。
視線剛穩,便察覺疾風逼近,並裹著淡淡的酒水味。
隻聽屈邑懷中的小彤小聲驚叫,而後向屈邑懷裡埋腦袋,雖然她沒多大點,但再怎麼藏也不可能在屈邑懷裡藏得毫不見人影,屈邑笑著抬起手臂拿衣袖給她掩著,就聽到一聲氣勢洶洶的吼聲,“彤娃娃,是不是你把老子酒拿去了!”
說話間,一個身穿碧藍長袍,形容隨意的老頭從上方雪山衝下來,幾步就到了屈邑麵前。
他指著屈邑沒好氣道,“屈長老,你可彆護著她,回頭太上長老來,我們都要挨罵。”
屈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他笑著道,“反正都是要挨罵的,不如讓我們小彤彤玩得痛快!”
“就是就是!”冷彤扒在屈邑胳膊上,露出兩隻大眼睛,小腦袋一個勁的點頭。
碧藍長袍的金丹真人氣笑了,一眼又瞥見她懷裡抱著明顯輕了很多的酒葫蘆,臉色更垮了,“乖乖啊,你到底喝了多少,這要是被太上長老發現,我豈不是得下冰窖去……”
他還在頭痛,就又聽到一聲大喝聲,“小彤彤,你是不是把老夫的丹藥偷走了?!”
卻見又一身影落在前方,中年模樣,一身煉丹袍,再瞧冷彤腰間明顯空了的荷包,煉丹長老一捂胸口,險些要暈厥過去。
“這些是什麼人啊?”冥妖衛朔小聲問道。
許修明介紹道,“碧藍長袍的是嗜酒如命的占宇真人,煉丹長老是袁亮真人,都是我們極寒宮內門長老。”
冥妖衛朔頓了頓,片刻後感慨一句,“你們宮金丹真人真多啊。”
招凝瞧這幾個長老為誰承擔責任吵吵鬨鬨,一時沒什麼興趣,隻是看著這如夢似幻的冰上極寒宮,不知道秦師叔還在不在這裡,傷勢可有痊愈。
她轉頭看許修明,那眼神好似在問,我們一直要站在這裡嗎?
許修明這才意識到不妥,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斷正在為到底是誰打盹讓小彤彤溜走而爭論的長老們。
“幾位長老,小宮主好像又睡著了,可是酒或者靈芝丸過了?”
這酒也不是普通的酒,是能讓金丹真人都有醉感的“千夢一醉”,是靈酒,喝下後一夢千日實屬尋常,隻是不知道之前因為什麼而清醒,這會兒又睡過去了,還是讓人心不由地揪起來,問題是若是醉到霜瀧上人回歸,這……
“快快快,高老兒,你的解酒丹呢?!”
見三個長老手忙腳亂著,許修明順勢便說,“三位長老,我先帶幾位朋友去流雲殿休憩了。”
屈邑敷衍的擺擺手,三個金丹長老捧著小彤彤像是捧著一顆水球般,生怕重了炸了,輕了摔了。
見三個長老遠去,許修明這才直身,朝招凝三人拱了拱手,“實在不好意思,讓諸位見笑了。”
“這哪裡是見笑了,這是見識了。”冥妖衛朔咋舌著,“這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神仙吧。”
“金湯匙。”江堯笑道,“修真界金湯匙算什麼,這是帶著氣運金鼎出生的。”
一眾人跟著笑了笑,極寒宮中的弟子也常常這般調笑,這種身世是他們轉世重修都彆想的。
“這邊走。”許修明帶著幾人往西麵去。
萬丈雪山上,幾道山脈以冰橋或冰索相連,共同構成極寒宮外門區域。
許可落在招凝身邊,“不好意思,沈姑娘,剛才長老在,我和師兄一直沒有機會詢問你是來拜訪何人?”
“貴宮白燁真人。”
白燁就是當年秦恪淵金劍傳信的極寒宮弟子,亦是昊陽地宮將秦恪淵救走的人。
招凝在凡俗聽秦恪淵說過,白燁是極寒宮真傳弟子,亦是上品金丹真人。
“白……白真人?!”許可微微驚訝,她不得不重新審視招凝,“恕我冒昧,沈姑娘怎與白燁真人有所往來的,據我所知,白燁真人一直在宮中靜修,甚少外出曆練。”
招凝隻道,“我確實沒有見過白燁真人,不過家中長輩同真人有往來,所以隻能冒昧來訪,不知兩位可有辦法引薦。”
許修明聽到她們二人說話,他轉頭對招凝說道,“白燁真人是真傳,我們不過是內門弟子,說見也能見到,不過恐怕要等幾日,待我們傳話去,聽聽真人意思。”
招凝鄭重禮身,“多謝兩位許道友,便請兩位搭個話,隻說‘三年前金劍傳信’便可。”
雖不懂這寥寥七字到底是何含義,許修明亦承諾了,“我們信任沈姑娘品性,必將話帶到。”
招凝再次道了一聲謝,許可笑道,“少見沈姑娘這般,這邊請,且去流雲殿小住吧。”
流雲殿是極寒宗專門接待外客的地方,峰上整片區域都是鱗次櫛比的洞府,許修明二人頗為客氣,給他們安排了景致不錯的二層洞府。
安排好之後,兩人遂告辭,去外務殿報到了。
招凝站在洞府外,看流雲成海,冰霧湧動,卻聽一道腳步聲過來。
“江道友。”招凝淡漠地招呼一聲。
江堯卻道,“原來沈姑娘當真不是為了黑水河之事而來。”
“我本已解釋,隻是江道友不信。”
江堯坐在石凳上,笑道,“我現在依舊不信,沈道友明顯是初入承玄修真界,又未見宗門庇護,怎麼也不像同極寒宮真人相交,還以金劍傳信相交。若真是這般,沈姑娘藏得卻是深啊。”
“江道友,竟也知金劍傳信,想來比我藏得更深。”招凝回堵道。
就在這時,冥妖衛朔走了過來,“誒,怎麼都在這。”
他大咧咧地坐在江堯對麵,“黑水河這事到底是什麼情況?說什麼大難預兆,難道是又是西極魔荒那等禍事?”
“不至於。”江堯手指敲擊在桌麵,“若是西極魔荒的亂局,極寒宮必不會這般淡定。聽聞,前些年昆虛也起了魔亂,有魔頭殺了半個昆虛的修真者,也沒有見極寒宮的人去圍剿魔頭……”
招凝轉身抱臂,眼神中藏著的森冷險些溢出來,她看著無儘雲海,對九州將秦恪淵喊做魔頭之事心頭氣憤卻沒有衝動表現。
她知道等秦師叔找到時機,將真相毫不留情地揭開,這些人的嘴臉又會換做另一幅麵孔。
隻是秦師叔,你現在在極寒宮嗎?招凝心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你的意思是,這事情十有八九是幽都中的惡鬼出來作祟?”衛朔琢磨出他話裡的意思。
江堯頓了片刻,不明所以地說道,“我希望是這樣。”
一時間洞府外些許沉寂。
衛朔安靜了片刻,不太適應,轉而又活躍起來,“你聽他們說了嗎?再過三月,便是霜瀧上人六千歲壽誕,到時候怕是九州各大宗門與強者來賀壽,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這運氣見到這盛典。”
他往桌上傾了傾,還朝招凝招招手示意靠近些,招凝上前幾步,便聽他說道,“聽聞極寒宮的上人壽典,這喜禮都是靈芝丸起步,據說還有些黃庭騰龍丹,那可是直接提升三成修煉速度的丹藥啊。隻要服用一粒,沈姑娘,你這修為三天晉升築基後期都不在話下。”
招凝淺淡而笑,隻隨口附和他的話,“若是有這般好事,這熱鬨當真要湊湊。”
“嘿,還是沈姑娘懂我意思。等喜禮一搶,再把黑水河之事一了,無憾了,無憾……誒,江道友,你怎麼走了?”
“丹藥再好,哪抵得過自己修行來的修為。”江堯故意噎他,說話間已經走出數丈了,隻向後擺擺手,“修煉去了。”
“這江堯怎得一會一張麵孔。”衛朔站起身很是不爽,“沈姑娘,你瞧瞧這家夥,不像是來解決黑水河之事的,反倒是想要上罰場了。”
明明隻是故作誇張之語,卻平白拎出了真相。
無意識的話讓衛朔自己微微一頓,又掩飾的很好,很自然地笑了幾聲。
“沈姑娘,那我也走了。”
招凝微微拱手。
衛朔。招凝直身,瞧了一眼衛朔背影,心中暗道,原來他也察覺到江堯的秘密了,這修真界中行走的築基修士沒一個簡單的。
不過,這些都和招凝沒有關係,黑水河的事她能做到的都做了,仁至義儘了。
其餘事再深入,隻會將自己卷入其中。
入夜,招凝在洞府中打坐,五心朝上,沉入寂靈之府中。
正坐於正榻上,招凝一眼穿過中通廊便是那麵玄之又玄的影壁,現在她不需要再將手虛按在影壁上,心念一動,影壁上便漸漸湧上灰霧,字樣浮現在灰霧之上。
寂靈之府
主認招凝
命主百三
木水土金
五九九虛
隨著修行的一步步精進,壽元意料之中的增加了,後麵兩條,木水土金指的是靈根屬性,而最後一條,招凝今日一看便懂了,這是古道資質。
事實上,這昭示著她的仙緣本身就有兩條路,一條是靈根大道,可行但駁雜,一條是古道,若以十為滿,根骨五,仙緣九,悟性九,潛力隻標一字“虛”,便是在說連寂靈之府也不知潛力如何,或許遇劫勝則潛力無窮,遇劫敗則一切儘毀。
或許是機緣巧合,或許命中注定,自遇到仙緣開始,招凝便踏入了古道之路。
她看著代表根骨之資的“五”,或許根骨是受了靈根的影響。
周身靈光向前飄動,她身形隨之如煙般落在殿外,蒼白枯樹一如之前,除了當初得到賈銳那戒指時生長了一顆新芽,現在新芽依舊隻是拇指長。
招凝知道這蒼白古樹絕非隻是寂靈之府的陪襯,但它沉寂的宛若死物。
太古雷紋聚集而成的雷心特地環繞蒼白古樹而過,才去了書樓,仿佛在昭示著古樹在寂靈之府中的地位。
她觸碰著樹身,樹皮如久旱乾裂的土地,飽經風霜,生機完全斂去。
猶豫了片刻,招凝抬手一招,先天聖德長明燈掛在枯枝上,微弱的生生之息灑在幼嫩的新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