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卻說,“以項道友的實力,直接突破這劍陣便可以了,何須什麼劍陣。”
卻不想項鴻軒哼笑了一聲,“彆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麼注意,你想讓我在這劍陣中消耗了真元,你好趁機恢複反殺於我,是不是?”
招凝抬眸漠然看他,賀捷大概是忘記說了,這位“龍傲天”作為天眷之子,有著凡俗自詡為天之子的國主相同的毛病,那就是多疑。
“這裡是神劍洞府,劍為府主,那你認為劍陣核心在哪?”
招凝不管他那所謂的猜疑,隻是淡淡地為了項鴻軒一句。
項鴻軒很是聰明,隻是這一句話瞬而明白了什麼,他皺著眉抬眸看被自己劍訣阻擋的無數劍刃。
招凝說的沒錯,這裡是神劍洞府,劍陣就是神劍洞府的入府禁製,可是有哪一個府主進入自己的洞府中回去抵抗劍陣呢?越是抵抗越是說明是洞府之外的人,是要偷襲洞府、覬覦洞府之輩。
項鴻軒很快就想通了這一點,可是他並沒有直接動作,他盯著招凝,“若是出了問題,你就等著當擋箭牌。”
“你既讓我說出陣法核心,又怕我加害於你,項道友,你這般怕是永遠都出不去陣法,找不到你所謂的神劍傳承。”
“哼。”項鴻軒冷冷地哼了一聲。
將招凝扔下,而後頓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將自己的劍訣靈光散了,他就站在原地沒有動,而被劍訣光幕阻擋在外的劍刃此刻已經聚集到相當密集的程度,若是僅以肉身抵擋甚至會直接紮成篩子。
眼看著劍刃越來越逼近,項鴻軒拳頭緊緊握著,強壓著自己想要掐起防護之術的念頭。
直至第一根劍刃逼到項鴻軒的身體,項鴻軒忽然感覺到疼痛,他一低頭果真見到鮮血從側腰湧了出來,那劍刃刺穿了他的左腹。
他猛地一轉頭看向招凝,卻見招凝已經坐起了身,神色絲毫未變的看著他。
“ 你……”
他要開口質問,卻見招凝不緊不慢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不想再耗費。
好在下一刻的情況幫助招凝回答了項鴻軒的質問,剩餘的劍刃觸碰到了項鴻軒,卻沒有對項鴻軒再次造成傷害,漸漸的,一種古怪的萬箭齊發的情況下,項鴻軒站在中間,卻是站住了,直至所有的劍刃都消失,整個空間陷入到一片空洞中,而不遠處出現了一道光門。
招凝緩慢地站起來。
項鴻軒適才緊繃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吞了一顆丹藥,鮮血不再流淌,傷口極快的愈合。
“這劍陣為什麼會這樣?”
他問招凝。
而招凝小步虛弱地向那道光門走去,看都沒有看他,“如果僅僅站在那裡就能進入,這陣法豈不是擺設,所以最開始的攻擊一定是最真實的,那是試探來人的身份。”
招凝一句話說的很慢,等她說完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光門中了。
項鴻軒在後若有所思,看見招凝消失,這才追了上去。
招凝眼前出現的是……她一瞬間恍惚,這不是青罡道場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模一樣的與山體融合的屋子,一柄巨大的、插在土裡的歪斜神劍,一個已成白骨的修士屍體,以及屋邊的那棵枯樹。
所以……這裡才是真正的青罡道場?
招凝心中充滿了不確定,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沒有接半顆果子的枯樹,一時間那些壓抑的情緒甚至有些壓不住了。
項鴻軒冷眼掃了一眼,“你收刮的可真是乾淨啊。”
但招凝不回話,項鴻軒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她的目光罕見僵直地盯著那棵枯樹,“這隻是一隻枯死的愧樹,有什麼好驚訝的,難道是它枯死萬年而不腐,讓你覺得意外了。不對啊,你不是進來過嗎?”
招凝收回情緒,漠然的看向他。
項鴻軒再次掃了一眼那枯樹,確定當真是一棵枯死的愧樹外,便隻看了一眼不再說什麼。
自行向那柄神劍和屍骨走去。
他要嘗試接受神劍傳承,伸出一指,指尖剛點在屍骨上,那屍骨卻突然化作了飛灰,他一驚,猛地縮回手指,那飛灰便飄散在整個空間中。
忽而間,有一道劍光突兀出現在屍骨背後的巨劍上,緊接著巨劍上竟然出現了一個盤坐的人影。
招凝微微一驚,項鴻軒竟然當真開啟了神劍傳承,那巨劍上的人影莫非是……
“吾名青罡。”
果真巨劍上的人影說話了,他看著項鴻軒,目光中甚至帶著一分審視的味道。
“很好,是個不錯的苗子。”
“當年我坐化於青罡道場,本想在臨終之際找到傳人,卻不想數千修士之中竟無人能感悟吾之大道,可歎可悲啊。”
項鴻軒自知機緣難得,趕緊做出敬重之姿,拱手作禮,“不知前輩之道,為何道?”
巨劍上的影子看著他,嘴角卻掛上了一絲古怪的笑,“後人,你想聽嗎?”
聽前輩講道,一語可抵百日修為,這又有何猶豫的。
項鴻軒鄭重點頭。
卻聽青罡影子卻吟,“劍之三千,攻為首,疾為次,攻疾之下,生機不存……”
他竟然直接幽幽開始傳道,項鴻軒一驚,盤坐在地,手掐子午,闔目傾聽,嘴角無聲默念。
這是疾劍之道,主速,但修真者都明白,劍,唯快不破,這是最強的劍道之一,其威力甚至能超出同階修士的三倍。
上古道人傳得劍道啊,多麼難得的機遇,這是九州上古數千弟子都想要尋求的疾劍之道。
他的傳道之語沒有任何的掩蓋,招凝亦可以盤坐在地,觀想聆聽,可是招凝並沒有這麼做。
她的道非劍道。
她更知道非彼之道傷己之身。
可是若是當真能在觀想之中明道,卻是當真能一瞬道心轉化,但是可能更多的是道心崩毀,神魂俱碎。
此刻,仿佛在繼石真人之後,再次叩問招凝之心,你轉劍道嗎?
不得不承認,但天大的機緣擺在麵前的時候,是人都會顫動一刹。
可招凝……她站在原地,漠然地看著那巨劍上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也在看著她,但是他口中的傳道之音並沒有絲毫的停頓,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越來越令人心神動蕩,傳道之音仿佛有了實質一下一下擊打在招凝耳邊。
他在迫使招凝去聆聽傳道之音,或者說,每一個站在巨劍麵前的人都應該要聽傳道之音。
這是他臨終的執念,在沒有使己之道傳承前,所有的人都該是傳道的對象。
招凝甚至想封閉五識,可是這一刻,她忽而看向身後的劍陣,她感覺到劍陣中的對抗之力,金丹真人的力量磅礴雖然不足以擊潰劍陣,但是力量卻遠遠傳遞過來。
馮越山來了。
招凝目色轉冷。
項鴻軒都能從劍陣中出來,馮越山根本困不住多久。
意識到這一點,招凝神色漸漸沉了下來,既然如此,那就……破釜沉舟。
入洞府之後的修整讓招凝勉強積累了一成真元。
她抬眸,在劍陣之外,便能看到劍陣高空墜著一把無形的劍,那柄劍就是陣法的核心,她指尖閃過一道靈光,靈光裹著法決向陣法核心衝去,陣法核心微微顫動,整個陣法開始不穩定,但也就是這麼不穩定,被馮越山抓住了機會,他從劍陣中出來了。
剛一站穩便看見幾步開外的招凝,他疑惑之後漸漸意識到,“哼,原來是你這個丫頭偽裝成金……”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完,便察覺到耳邊的洪洪之音格外的奇異。
詫異之中,他下意識地向聲音源頭看去,直至看到那巨劍上的影子,他呢喃,“青……青罡尊者。”
轉而他變得興奮極了,“尊者傳道,根本之道。”
他甚至毫不猶豫地盤腿坐下,掐子午訣,同項鴻軒一般闔目觀想默念,直接將招凝拋在了腦後。
沒人能抗拒尊者傳道。
這使得招凝在這傳道之音中越發的痛苦,她在抵抗,抵抗傳道的影響,抵抗本心對疾劍大道的屈服。
刹月劍忽然出現在手上,巨劍中的影子目光再次落在招凝身上,似對招凝的行為又所驚訝,隻見招凝在痛苦中一步一步向沉心傳道之音的馮越山走去。
敏銳的直覺告知了馮越山危險的臨近,但卻驚懼地發現當他沉入觀想之後,他竟然沒有辦法脫離觀想的狀態,每一次掙紮,都讓他神魂受創,像是有疾劍在他神魂上割。
“不不不……”馮越山靈魂在嘶吼,可是沒有人能聽見。
下一刻,被長劍貫穿神魂,甚至連一絲掙紮都沒有,神魂徹底崩碎,他的意識瞬間散了,可是他本該消散於無形的神魂碎片卻被強行困在肉身,以破碎的姿態,一聲一聲聽著傳道之音。
鮮血一滴一滴從劍身上滴落,招凝轉眸看了一眼巨劍上的影子,影子已收回目光,闔目專注傳道。
招凝抬手摸耳畔,鮮血從耳中滲出來。
她也不管,一道火紋符激發,落在馮越山的屍體上,瞬間點燃了。
燃儘之後,他的軀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維持著本來的動作。
招凝撐著刹月劍坐地,額間抵著劍端,她甚至無法調息,那樣的狀態下,會讓霸道的傳道之音徹底侵入識海中,到那時就會像馮越山一樣,如何都無法逃離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幾要模糊的招凝感覺到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先是馮越山的身體化作飛灰,再轉目,巨劍上的影子化作一點靈光進入項鴻軒的眉心。
項鴻軒成功了,他得到了青罡劍主的傳承。
大地開始顫動,前方巨劍鏘得一聲抽出,最後化成普通長劍的大小,插在了項鴻軒的身前。
他不僅獲得了青罡劍主的傳承,還有青罡劍認主。
卻不僅僅隻有這些,招凝能感覺到項鴻軒的氣勢在一點一點攀升,直至攀升到最頂峰,天地靈氣在高空形成漩渦,漩渦之中金光閃爍,如金龍遊走。
他要結丹了。
招凝沉默地抬頭看天空變化。
項鴻軒要結丹了,並且是上品金丹。
她緩緩垂下眼眸,臉上什麼神色都不顯,隻是抽出刹月劍,轉身一步步離開神劍洞府。
傳送陣外,隱隱能看到山體深處奇異玄妙的變化,招凝沒有回頭,她撐著樹乾緩慢下山,直至到了山底,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跤。
跌坐在地,索性就靠在樹乾上。
靈力漩渦覆蓋的範圍很遠,漸漸已經將招凝頭頂上空覆蓋了。
明明千方百計想要結丹的是她,最後卻目視他人順利結丹。
這好像是個笑話。
甚至她連自己結丹的契機都沒有找到。
羨慕嗎?嫉妒嗎?內心仿佛有聲音在叩問自己,但招凝後腦抵在樹乾上,天空中的霞光儘收眼底。
說不羨慕是假的,可是更多的卻是茫然。
她以為後天悟道果是上品金丹結丹契機,卻陡而發現後天悟道果是假的,還險些賠了命去獻祭了什麼古怪的家夥。
她以為神劍洞府可以作為契機的備選,卻終究發現隻是他人嫁衣。
她以為有尊者指點,隻要她在東南方耐心尋找便一定會找到,可是答案似乎不是這樣的。
……
最後的最後,所有的情緒都被壓進了心底,或許是她太急了,從築基大圓滿到如今也不過七年左右的時間,她還有一百一十年慢慢去尋,可是,秦師叔的留言讓她又一瞬否定了想法,不,必須快點結丹,不能放棄,不能僅僅隻是等待。
招凝站起身,不再看天邊結丹霞光,不再迷茫契機為何,隻一步一步地向前去。
她並沒有直接回到熾煌城。
調息恢複之後,她去了賀捷之前提起的修煉小秘境。
這處小秘境在地底,是一處靈石礦脈,但這條礦脈已經無法凝聚靈氣了,反而將靈氣四溢出來,導致地底的靈氣比外界濃鬱至少十倍。
但當招凝找到賀捷的時候,賀捷正被封印在一塊散落的大石頭裡。
他的意識清醒,除了不能動,不能說話之外,沒有異常,看見招凝出現,賀捷的眼睛瞪得極大,激動得快炸開眼珠了。
一道靈光閃過,哢噠哢噠,石頭碎裂,賀捷從中摔了出來。
“哎喲,哎喲,這項老大怎麼這麼對待我,我的腰啊,我的腿啊,我的腳啊,都沒知覺了。”賀捷出來便是嚎啕。
但這些狀況,不過是被封印久了酸麻罷了。
大抵招凝此刻的神色格外的淡,賀捷格外能察言觀色,還癱在地上就探頭去偷摸打量招凝神色,卻又什麼都看不出來。
“嘿嘿,還是沈老大對我好,居然來解救我了,我還以為我至少要被封十年呢。”
十年後,怎麼著賀捷也能憑借自身修為突破封印了。
“我看見項鴻軒了。”
招凝淡淡說道,“既然能碰見他,就說明你這邊沒有瞞過他。”
賀捷一咯噔,舉起兩指對天發誓,“沈老大,我用我人品發誓,我絕對沒有背叛你。”
但轉而聲音就有些虛了,“但是他疑心太重了,我越是解釋,他就越是不信,所以就……”
“嗯。”招凝發出一聲無甚意義的音節,轉身向出口去。
賀捷見狀,趕忙爬起來,“老大,你去哪,哎,我腳還麻著,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