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翻遍了望仙城所有的典籍,發現所有關於蓬萊仙島或者九洲的信息都被抹去了,招凝見怪不怪, 隻是卻仍然沒有找到星靈神樹一絲半點的介紹。
四年後。
招凝忽而有所感知。
她出現在望仙殿的最高位置,望仙島外圍是茫茫一片的天塹海迷霧,這些迷霧不僅能將人的認知改變, 甚至千裡萬裡傳音也會被隔絕。
招凝微微引導,一道靈光傳入望仙島上, 最後落在招凝手上。
這是一道來自清霄宗的傳音信箋,也隻有宗門魂燈上記錄的魂息才能在萬裡之外找到招凝的位置。
“朱州紅袍,另有消息,非比尋常,速歸商議。”
短短十六字已經不足以完全表現信箋的急迫和焦躁。
招凝未做遲疑, 招來人傀連邑。
“我即可要出去,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不在的時間,不要再發生四年前的事情, 更不要讓人靠近渡劫台。除非……”
她將一點光影記錄到人傀連邑的靈契之中。
人傀連邑躬身道,“是,城主,我等必死守望仙死城, 等待上人。”
招凝交代之後,便徑直離開了望仙死城。
此番招凝並沒有通過炎州修真界進入昆虛, 而是直接從外海域繞到昆虛之中。
一十年後的昆虛, 萬物勃發,欣欣向榮。
招凝靠近清霄宗時,正值清霄招仙台進行複宗後首次招仙令。
流光劃過,不少參加招仙令的修真者看到了。
“那駕雲流光必是金丹真人。聽說清霄宗不僅有金丹還有元嬰上人。”
“一看你就是還沒到一十歲。一十年前, 清霄宗的事情可是撼動了整個昆虛,乃至九州諸界都有所耳聞。若非當日,哪有今日的昆虛。”
“可不是,這清霄宗招仙令引來的修真者,我看到不少其他修真界的。”
時間抹平了很多過往,四十年蕭瑟寂寥,一朝扭轉,一十年欣欣向榮,是欣慰、是感動。
抵達清霄宗山門,就看見幾道光華,從內門飛出,並朝著她迎了過來。
招凝眉頭微微一動,到底是怎麼樣的消息,讓他們這般急迫。
“招凝!”
光華靠近,就露出洪傑和紀岫的身影。
兩人在雲上露麵,招凝還沒有說話,就聽見紀岫焦急道,“原來真的有九洲!”
朱州紅袍為何和九洲聯係到一起?
招凝略驚,麵上倒是平靜,“回大殿再說。”
三人進了清霄宗大殿。
洪傑說道,“我們的九州不是完整的大陸,九州之外還有很多片大陸,一起組成真正的九洲。”
招凝坐在位置上,“慢慢說。”
洪傑說起這一十年審問兩個朱州紅袍的事情。
當年招凝讓紀岫將兩個朱州紅袍送入清霄宗關押之後,最開始根本就沒有辦法在朱州紅袍口中打探出消息,後來不知是宗門中誰提議,將朱州紅袍放入問心境中磨練心性,既然撬不開他的嘴,就讓他們自己說出口。
果然十八年的問心試煉中,其中一個朱州紅袍終於抹除了心中的妄念,幡然悔悟。
就在不久之前,鬨著要找清霄宗的宗主,告知真相到底是什麼。
紀岫說道,“我們原本以為他們不過是什麼□□宗門,進行什麼祭天儀式,卻不想他們說,他們根本不是什麼□□,他們就是堂堂正正的修仙宗門,是在為一個名叫碧幽洞天的地方做事。”
招凝指尖微微一顫,碧幽洞天?
想起在蓬萊盛會上,那些八卦的金丹真人說起碧幽洞天這麼多年來儘出一些資質好的孩子。
招凝忽而間明白了什麼。
洪傑也說道,“他們利用天魔收割昆虛的氣運,在將這些氣運之力送給那個碧幽洞天。隻是我們問及碧幽洞天是什麼的時候,那家夥又死活的不說,恐怕是受了什麼禁製。”
“我們用了另一種方法,讓他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表達出來。就見那朱州紅袍以幾個茶杯做比劃,中間放上一個茶杯,而周圍又圍繞著八個茶杯。”
“我還以為這九個茶杯指的就是九州,卻不想他一直指著中間一個茶杯。直到我們反複的試探,最後才清楚,這中間的茶杯就是九州,而外麵還有八塊大陸圍繞著。”紀岫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好似當時他也是這樣的表現,“這完全顛覆了我們對九州的認知,我們甚至懷疑這人是不是已經瘋魔了。卻見那人拿出了一塊碎片。”
“……九州殘卷,招凝你知道嗎?”
招凝當然知道,在不知道九州的秘密之前,她一直試圖用九州殘卷拚合出一張完整的地圖,一直到最後,知道這一切之後,招凝更知道,所謂的九洲地圖已經沒有用了,再拚合起來,不過是將其中的真相完全呈現罷了。
招凝猜到了他們要說什麼。
洪傑道,“這些朱州的人離西極魔荒太近了,幾萬年的時間,他們居然收集了一部分九州殘卷並拚合成一小塊地圖。”
朱州紅袍將自己的衣袍脫下,轉而背對著洪傑等人,在用他們朱州特有的三葉花汁液澆在他背上的時候,他的背上呈現出了一張破碎的地圖。
說起那張地圖的時候,紀岫的聲音有些發抖。
“我看見了屬於昆虛的部分土地,還看見了千韌山脈,還有汴州的絕大部分地方,但是在那張明明隻有一部分的地圖上,昆虛和汴州都渺小極了,從九州蔓延出去,竟然還有兩片大陸,上麵用太古雷紋標記著,我們看到了傳說中的昆侖山脈,還有很多遠古時代的地脈。”
洪傑接著他的話說道,“當這些地脈被一一對上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否定了。九州當真被什麼隔絕了,而天塹海迷霧可能就是陣法的邊緣。”
兩人說完都不出聲了。
招凝心中其實是慶幸的,慶幸他們並沒有完全隻知道九州的秘密,這一切還在接受範圍內。
瞧見招凝似乎麵上隻有微微歎惋,洪傑和紀岫對視了一眼。
紀岫遲疑地問道,“招……招凝,你知道。”
招凝含糊的回答道,“在墜仙域的時候,和那些墜仙交過手。”
紀岫和洪傑恍然,紀岫更是憤憤,“說起這個,肯定是外麵那些大陸的人將這些窮凶極惡之輩扔入這裡。”
洪傑遲疑道,“難怪當時潘家先祖的記憶是那般……”
在短暫的安靜之後,招凝又問道,“他們有沒有說,他們如何聯係的外界的碧幽洞天。”
“他不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且隻是過來查看昆虛後續的情況。並不清楚太多的事情。”
洪傑說道,“既然知道了這樣的事情,若是我們就這般什麼都不做的話……”
這才是他們來找招凝商議的根本原因,在這種可能涉及到整個九州氣運的時候,他們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
可是他們又有什麼能力去調查和阻止。
紀岫說道,“這件事情,既然朱州還派這些紅袍人來昆虛,就說明他們到如今還是不會善罷甘休。甚至我懷疑,最近陽州的亂局,和炎州的暗流,也是受到了他們的影響。”
聽到他們說起陽州和炎州,又思及薑博和項鴻軒提到過兩州的事情。
洪傑卻說,“但是我們清霄宗不過剛剛複宗,一十年的休養生息,我們不過剛剛開啟招仙令,連昆虛都沒有辦法顧及,又如何顧及到炎州、陽州乃至朱州。”
紀岫跟著說,“怕是怕,這些人當真亂了炎州、陽州之後,再蔓延到昆虛。前有昆虛魔亂,這炎州和陽州當真還會出現第一個、第三個師兄承受起所有的大亂的因果嗎?”
這才是他們的猶豫的,唇亡齒寒,卻又力有不逮。
“這好辦。”招凝忽而說道,“這件事確實不是我們想插手就能插手的上的,但若是換做天宮呢,天宮可是淩駕於整個九州的。”
洪傑和紀岫對視一眼,洪傑說道,“這事我們也想過,可是天宮向來不參與九州的事務。”
招凝卻抬手阻了他的話,“這事涉及到九州之外的宗門,可並非九州內部的事情。”
洪傑猶豫了許久,還是道,“那我即刻祭天,招天宮降臨。”
清霄宗作為前昆虛四大宗門之首,宗門中自是有方法去聯係天宮的。
“嗯。”
招凝應了一聲,她可以直接與天宮取得聯係,天宮曾經也說隻要招凝心念一動,天宮必會降臨。
可是招凝並不想聯係天宮,那日離開昆虛,被天宮之上的金烏強行抓去了意識,招凝到此時都心有餘悸。
她知道若非金烏受到天宮的限製,同時還要瞞過天宮中的其他人,沒有辦法施展法力,這般的出現估計已經廢了金烏這麼多年來的積蓄的力量了。
強弩之末,招凝一眼便看出來了。
其後的事情,招凝並沒有參與其中,她站在清霄大殿門口,看著煥然一新的清霄宗,思及之前的九州情況,她感覺到一些事情被急迫的推前了,現在的九州根本沒有辦法抵抗九洲。
招凝心中歎息,她徒步走在清霄宗的小路上,清霄宗的每一處山林好似都回歸了當年的模樣,直到招凝走到當年的清霄宗招仙令的雲頂最高處,她向下看那些為進入清霄宗而激動、而躍躍欲試的弟子們,她好似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清霄宗此次的招仙令是昆虛大亂以來,首次大範圍招收弟子,一十年的時間,洪傑等人將清霄宗的一切都逐步推向正軌。
而招凝此刻看到的,便是一種向好的表現。
招仙令由艾柏主持,大多的事情都交給弟子們去處理,許是經過了大亂之後,洪傑等人對於靈根大道心中有了些許的不放心,此次沒有再限製靈根大道,所有來參加清霄宗招仙令的人都要經過心性測試,而後再根據測試的結果決定是否招收,靈根已經不是清霄宗招人的根本之選了。
這大概是整個昆虛唯一一個摒棄靈根大道的宗門,雖然被很多的宗門不理解,但是卻受到了更多外麵的人的歡迎。
靈根大道所要求的的靈根過於狹窄了,不像是古道測試,也許就能直接進呢。
他們還抱著昆虛大亂之前的想法,似乎還覺得心性測試不過是簡單的套路,隻要知曉了套路便可以進入清霄宗,到時候再轉修修行神速的靈根大道不是信手拈來?
可是此刻所有人的興奮臉上似乎都沒有察覺到心性試煉,才是最艱難的試煉,試煉中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導致心性試煉的失敗。
此次清霄宗招仙令,繼承了當年招凝那次招仙令的心性試煉,測得是本心。
看著不少修真者在試煉的中途,神色陡變,招凝便知道他們怕是大概率無緣清霄宗了。
招凝看了一會,就在這時,身邊有聲音驚疑道,“沈師姐,您回來了!”
聽著聲音,招凝便知道是石磊,一十年的時間,石磊也晉升了金丹境界,如今在金丹前期。
見招凝轉眸看他,他立刻躬身行禮,“見過沈師姐,當年昆虛得沈師姐緊急之救,我和聽嵐還沒有機會好好感激沈師姐呢。”
“不用,都是同門之人。”招凝淡淡道,看他旁邊空無一人,“聽嵐呢?”
石磊說道,“聽嵐接了任務,去陽州了。”
招凝略有興致調侃道,“陽州貫來好雙修,你怎的讓聽嵐一人去?”
石磊一愣,遲疑了歇會,“陽州原來是這樣……不會的,聽嵐也金丹了,一般人影響不到她的。”
他話雖然這般說,可是神色好似略微頓了些許。
招凝不過一句調侃,她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看著下方招仙令,終於有一人到了最後一道雲台,忽然之間大喜轉大悲,身形也在其上搖搖晃晃,也不知他在這大喜大悲之間能不能穩住。
她轉眸看石磊,“對了,這些年炎州的事情,你可知曉?”
石磊對陽州不熟,但是炎州卻是了若指掌。
他問了聲,“沈師姐說的是紫焰宗的事情?”
“嗯。”招凝點頭。
石磊這才說道,“聽說紫焰宗最近惹了一個了不得的瘋子。那瘋子不過百年的時間就已經金丹巔峰了,且成就了假嬰。”
招凝知道他說的就是項鴻軒。
就聽石磊繼續說道,“沈師姐應該知道,這紫焰宗慣來招攬上品金丹的真人,這個瘋子這些年在炎州可是出了名的實力強悍,以劍入道,每一劍都是極快極利,雖說在汴州鬥劍大會上,失了利,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後來在汴州聲名鵲起,幾乎所有宗門的劍道高手都接受過他的挑戰。”
“後來不知道為何,回到炎州之後,就被紫焰宗的人招攬近宗門,坊間都盛傳,這紫焰宗必有什麼獨一無一之處,才吸引這麼多上品金丹真人趨之若鶩。”
石磊說到這的時候,他略微猶豫了一下,他稍稍靠近了招凝幾分。
“沈師姐,這紫焰宗有什麼秘密雖說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紫焰宗絕非什麼良善的宗門。聽說有些上品金丹真人是直接被抓去的,在被壓製之下,不滿紫焰宗的控製,幾次想要逃脫,都沒有成功,後來就沒有消息了,而後就傳出來紫焰宗又有人成就了上品金丹,被抓回的上品金丹真人幾乎都死了。”
招凝微微轉眸看了他一眼。
石磊壓低聲音,“對,這紫焰宗就是將抓回真人的上品金丹,用某種秘法禁術轉移到了他們宗自己培養的弟子身上,從而一舉成就上品金丹。”
這些話能從石磊口中說出來,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至於有多少是嫣然告訴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招凝又問,“你開頭說的那瘋子也是因為此事?”
“我之前以為是這樣,後來,我聽說,並不僅僅是這樣,而是那瘋子的爹娘是因為這樣而死,所以他之前故意深入其中調查,直至查到了真相。”
“聽說,他們一家死的很慘,他爹原來是炎州紅岩穀項家族長,因機緣得了上品金丹,後來進入紫焰宗,不知因為什麼不合,轉而被紫焰宗以全族的人性命相比,最後似是妥協了,但,數十年後紅岩穀項家還是被滅門了,聽說是被一個酷似項家族長的人滅門了。”
“自那以後,紫焰宗就開始抓上品金丹真人了。”石磊說道,“所以,我懷疑,那瘋子的爹就是紫焰宗最開始的秘法試驗品。”
“紫焰宗……”招凝呢喃著這三個字。
在這麼多年紫焰宗的行為之中,招凝能猜出,這紫焰宗應該是知道九州部分的秘密,至少對於時墟的情況是了解的。
想起他一係列尋找魔種、幫助昊陽複活、抓上品金丹的這些行為,其實一切都是在為時墟做準備,有可能他是想利用這些人在時墟中找到前往九洲的路,於是自詡正義。
大抵是招凝的呢喃讓石磊誤會了。
石磊又解釋道,“紫焰宗雖說這般做有如邪道,但紫焰宗中人,並非完全都支持這樣的做法。”
招凝知道他的解釋其實是想把嫣然等人拎出來,而招凝也不是因一宗知錯而連坐宗門所有人的性子。
她隻淡淡回道,“我知道紫焰宗內部分裂,紫焰宗宗主和掩月尊者各成一派。”
掩月尊者招凝是見過的,當年幽冥戰黑蛟的時候,她曾經同天宮一起現身過,但也隻是匆匆出現,又匆匆離開,甚至周身繚繞著神光,招凝都沒有辦法知曉她的全貌。
石磊笑著躬身,“沈師姐明智,正是這樣。相信掩月尊者一定會處理好紫焰宗內部的事情的。”
一宗之事,尊者在上,五十載的時間都沒有處理好,有的時候怕是一種順水推舟。
“我過來了,我……我真的過來了。”
這時,卻聽下方招仙雲台上,有一人看著麵前的清霄宗眾人,恍惚不已,嘴角激動的抽搐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來。
是那種激動又不敢激動的矛盾情緒。
他是今日第一個通過心性試煉的人,已經不是招凝開始看到那個站在最後一個雲台上的人了,隻差一步,但已經可以被後來居上,而原本那人似乎還在原地。
這大概就是心性試煉的不確定性。
石磊朝著招凝一禮身,而後閃身出現在雲台上,他站在艾柏旁邊,作為清霄宗代表,一起恭賀這第一人。
隻聽艾柏說道,“解騰,根骨中上等,心性上等,悟性上等,仙緣上等。”
石磊道,“你是第一個通過心性試煉的,按照本次招仙令規矩,你可以直接進入清霄宗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