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招凝, 這三字,“沈”來自江宜城教書先生,同“沉”之意, “招凝”二字由秦恪淵所求。
三字與生身之人皆無關, 與養育之人亦無關,但當年回凡俗,恰逢喜宴, 簷下門前紅燈籠貼著漁家姓氏。
——尚。
經年之後, 尚家後人終得機緣入修真界, 兩次相遇, 除卻因果未儘,招凝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仙子姐姐,你怎麼了?”見招凝失神,妍玉歪頭不解看她。
招凝搖搖頭, 隻說記下了她的話, 便轉身融入人群中。
氣息內斂, 漸漸在人群中被忽略,招凝緩慢走著, 腦中又閃過幻境中另一種經曆,那個母親並沒有拋棄小招凝,而是將她藏在房中, 直至大難臨門, 她依舊死死擋在門前, 讓她快走。
招凝驀然頓住步伐。
同一時間,卻聽旁側有聲音悠長又散漫的吆喝著,“九州諸事,萬物萬象, 一卦知過去,一卦曉將來。”
他與招凝之間,走過幾個修真者,他們也聽到吆喝,隻往算卦攤上看了一眼。
那聲音又起,“隻需一靈石,不準不收,準了千倍。”
路人被逗笑了。
“老人家,你這算卦怕是虧得連靈石都看不到了。”
“這可是西源鎮,咱都是修真者,誰不會掐算兩手,我看,你不如去凡俗,哈哈。”
“噓。”那聲音神神秘秘的,“禍從口出,可小心了。”
“笑話……嘎……”路人自知對方暗諷他,剛要回懟,便聽自己嗓音破碎,再說話,發出的都是“嘎嘎嘎”類似鴨叫聲。
路人驚憤,一指指著對方,卻見對方似要掐指一算,路人一激靈,直覺覺又有類似報複,氣惱而走。
算卦攤主嘿嘿一笑,又吆喝,“算卦算卦,一卦一事,絕不誆人。”
路人走後,招凝與攤主之間沒有其他遮擋,他那話便是直白與招凝一說。
能於人群中看透招凝障眼之術,招凝心中有數,走近攤位,像是普通算卦者,淡然說道。
“我心中有一夢,似真似實,該何解?”
“哦?算夢,這倒稀奇,仙子且坐。”招凝落座,就見他似模似樣拿出兩片龜殼,像小孩玩耍般隨意扔在桌上,而後捋著胡子狀似深沉的思考起來。
“一坎二坎,大吉!”
攤主竟興奮拍桌,對招凝恭賀道,“大吉之事,勿憂勿憂。”
還不待招凝說話,又有路人忍不住駁道,“你到底會不會算卦,坎為水卦,上下皆為水,大凶之兆,怎的還大吉,可莫要誤導仙子。”
他甚至囑咐招凝,“仙子可看輕些,這卦可是有生死之危的,切莫當大吉卦。若是要去西極魔荒,可就莫要去了。”
“哎哎,你這修行人怎的搶老夫生意呢。”攤主不滿,又說,“此卦算夢中大凶,夢與真不想與,夢裡大凶,即是夢外大吉。”
“胡言亂語。”路人氣憤,“哪有這種說法,你若再在西源鎮擺下去,怕是要把天機宮的先人們氣得轉世重生!”
攤主忽而不再說話,慢悠悠坐回椅上,滿眼哀傷的看著路人。
直把路人看得寒顫,隻得訕訕而走。
“西極魔荒已曆經上萬年,天機往事早已塵封,後人不知前人哀。”招凝淡淡而言。
攤主的目光移到招凝身上。
招凝直視他,“夢中確實大凶,且是死相,曆曆在目。倒也非難以自拔,隻是每每憶起,總覺是真實。因而,此番求問,問是否落入天道大衍之數中。”
隨著話語的深入,周遭景象漸漸虛化,世間仿佛就剩二人於桌前桌後對視。
直至招凝站起身,朝攤主拱手禮身,“見過經無尊者。”
攤主露出一絲笑意,周身氣質轉而一變,羽衣星冠,拂塵羅盤,身聚神光,背顯法相。
“閉關前,偶然一算,算出與小友有一次相會,便提前在此等候。”他的聲音悠長,明明麵對麵,卻感覺虛幻,似隔著雲海交談。
他說,“招凝小友,莫憂,你且看……”
經無尊者向一側指去,隻見虛化之處呈現出滾滾雲海,雲海之中傳來轟然聲響,直至前方雲層緩慢撥開,一隻巨龜虛影向前移動著,隨著巨龜的靠近,便看見龜背上托著一物,是一隻巨輪,以他們的視角也僅僅隻能看到一半,巨輪在緩慢轉動著。
虛空中有無數似虛似實的線被絞入巨輪之中。
“此為何物?”招凝問。
經無尊者道,“大衍玄龜。誕生於天機之中,背上之輪便是天道推衍的實化。”
招凝心中震撼,沉默良久,又道,“經無尊者是想告訴招凝,隻要存於世間,便是天道推衍的結果。”
“是。”經無尊者含笑說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餘一,便是你此生。世人常說,幻象為假,夢境為虛,其實不然,它們都是天道推衍的一種結果,隻是不是此生經曆罷了。”
招凝緩慢轉向他,經無尊者意味深長,“但此生經曆成就你,所以你是招凝仙子,而不是他人。”
經無尊者站起身,站在雲海之上,抬手似要觸及大衍玄龜,但直至大衍玄龜靠近,它虛幻的穿過了經無尊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