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297 後續與衍算(2 / 2)

迢迢仙途 沉難 20488 字 9個月前

他就這麼看著紅衣女子的起舞,許久,許久,也許在這段時間中,他腦海中回憶的都是當年的點點滴滴,懊悔著為何當年斷的決絕。

招凝沒有打斷他,隻靜靜等待著。

直至夜幕轉白晝,白晝又墜黑夜,如此轉換一月之久,圓月重新掛上天幕,彭瑒灌完了所有遙夢醉,臉上已是通紅,眼裡卻似有水光。

他抱著頭坐在地上,掩去了目中異樣,過了片刻,他搖晃地站了起來。

彭瑒偏頭看招凝,“對不住,讓你等了這般久。”

“無事。”招凝道,“彭前輩,你還好嗎?”

彭瑒擺擺手,“好不了了。”

他猛然一展手,掌心不過一單薄玉簡,但招凝卻感知到其上不同凡響的價值,他屈指一彈,將玉簡送給招凝。

招凝隻低眸一眼,便知這玉簡所記載乃是彭瑒畢生煉器所學。

他告訴招凝,“我這一身對煉器的參悟都在此處,當年在承玄修真界,我就知道你這仙子對煉器有幾分天賦,希望它對你有用。若是無用,你便幫我找個弟子傳承下去。可否?”

彭瑒說“可否”之時,似帶著幾分哀求之意。

招凝自然應了,“不負彭前輩所托。”

“好,好,好!”他一連說著,又提醒,“此中有一破元神手靈寶絕學,非我創造,是我當年於一奇異洞府所獲,其上本以太古雷紋篆刻,被我破解三四成,應是一種靈寶提升通天靈寶之法,大抵對你最是有用。”

“招凝謹記於心。”招凝輕聲著。

彭瑒轉眸看天,“我知不久之後就是九州一難,可惜我彭瑒已經無法貢獻綿薄之力了,便交給你們了。”

“一切都會過去的。”此刻掏心之時,招凝忽而沒有那般堅定了。

彭瑒也知,他隻是歎一聲,最後轉眸對招凝,又提起一事,“當年驒奚不告而彆,幾番都搜尋不到蹤跡,前些日子,我倒得到了個消息,北寒海域有騊駼一脈出沒,大抵就是驒奚。你若是覺得當年之事還有遺漏,可去看看。”

“多謝彭前輩。”

當年青月宮發現驒奚,驒奚將一切都交代,但自此失神,自閉於青月宮,待他們從鬼神塚歸來再去青月宮尋驒奚之時,驒奚隻留下一封靈信,隻說“不願再憶及這百年之事,願重走父親生前之路,遨遊九州,勿念勿尋。”

驒奚隱蔽之法再次施展,任憑幾名元嬰上人搜尋都找不見蹤影,而借助尚夏之能去召喚它,它亦不再給回應。

彭瑒擺擺手,目光又落回紅衣女子身上,目中全是眷念與繾綣。

他一步步走向紅衣女子,紅衣女子並沒有因為他的靠近停頓半分,彭瑒雙手捧在胸口,掌心漸漸凝聚出幽藍的光華,光華之中包裹著那株空冥仙草。

彭瑒遲遲未動,紅衣女子舞姿亦未停。

他垂眸,“小鈺,八百年了,是我負你,是我令你執念至今。”

“小鈺,但是小鈺,若是回到八百年前,我還是會送她神魂入世,我隻求與你再見。”

紅衣女子舞姿翩翩。

他依舊呢喃,“但我知,這隻會再重蹈覆轍,再負你一次。小鈺,我不願你再痛苦,我知你不想再認我,便……便讓我斬斷這因果,來生……來生不要再遇見我。”

月光灑下,在紅衣女子長發上披上一層銀霜,可她並沒有因此停下。

彭瑒閉眼,緊緊一抿,搖了搖頭,將空冥仙草推出。

空冥仙草懸浮在紅衣女子頭頂,仙草之輝絲絲縷縷落在她身上,一點一點融入她體內,她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直至一旋轉的姿勢,她麵對彭瑒,彭瑒與她一眼對視,彭瑒眼裡的眷念與懊悔對上的卻是空洞,小鈺便在他注視之下,緩緩倒下。

“小鈺!”彭瑒叫喊了一聲,撲上去將小鈺抱在懷裡。

他緊緊擁著,眼淚終於忍不住跌落,嘴中不斷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招凝緩緩靠近,她看著小鈺周身蘊著熒光,那是空冥仙草正在融化這段因果,但這個過程結束,她的魂靈便會自行納入輪回之中。

彭瑒哽咽著抬頭,似是知道小鈺時間不多,他展開手,掌心虛按在小鈺眉心,而同時他眉心光華閃動。

“彭前輩……”招凝驚愕,他正在將他此生仙緣轉贈給小鈺,來時小鈺哪怕不能成仙入道,這份仙緣也會護佑小鈺一生無憂。

招凝知道無法阻止他,她隻是呢喃著,“可是,你現在就會羽化……”

仿佛是應和著招凝的呢喃之聲,彭瑒的半身以虛化並在海風吹拂之下,變成似輕羽的碎片飄蕩在空中。

直至羽化一隻蔓延到他肩膀,而小鈺還未從因果融化的過程中結束。

他輕輕將小鈺放在地上,低頭在她頭頂輕輕一吻,隻留下一聲“永彆了”,身體徹底羽化。

招凝站在小鈺身邊,抬眸看飄散在空中的碎片,冥冥之中,輪回法則自行開啟,彭瑒此人已消散在九州。

這一幕讓招凝闔上眼眸。

但很快,她似感應到什麼,低眸一看,卻對上小鈺的眼睛。

小鈺是醒著的,她半撐著身體坐起,而後猛然按在胸口半寸前,她周身的熒光不斷向她掌心聚集,直至最後那本融入她身體的空冥仙草硬生生被拽了出來。

她直接扔在地上,空冥仙草仍舊保持著原本的模樣。

小鈺劇烈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吐出一道靈光,她乃靈體,無血,那是本源之力。

她抬眸看招凝,卻突兀對招凝道了一聲,“謝謝。”

招凝挪了半步,俯身將空冥仙草拾起。

“我沒有幫你。”招凝隻說,“我隻是在……沉默。”

彭瑒的修為已經在鬼神塚消耗的七七八八,再加上這二十年無保留的修複小鈺的魂靈,他的修為讓他根本沒有辦法感知到小鈺其實一直清醒著,並且在空冥仙草融入之時,假裝受到了影響。

而這一切,招凝是知曉的。

彭瑒與小鈺之間的愛與恨,招凝不想乾預,僅此而已罷了。

小鈺本就該在她清醒之時,入輪回,招凝不知道她用什麼辦法還堅持到現在,但她知道,小鈺很快就會步入彭瑒的後塵。

小鈺對招凝說,“我從未厭恨著這段因果,可是這段因果牽扯到另一人,是他想不透。”

她站起來,緩緩走到海角邊,身上靈光灑落,“來世,我會去找他,到那時,沒有彭瑒,沒有小鈺,我是我,他是他,那才是我們的緣。”

她側身向招凝,朝招凝留下一寬慰的笑。

轉而像一隻蝶,墜向大海。

招凝上前幾步,小鈺的身影墜到一半時,徹底散做無數靈蝶,被海風送入輪回。

海角隻剩下招凝一人,海浪不斷拍打著礁岩,招凝抬頭看天,圓月皎潔,繁星皆隱,帶來的是一片孤寂。

招凝是走回歸元城的,橫跨昆虛,慢慢悠悠,感受天地自然,反而能平複那些陌生的情緒。

待到歸元城的時候,正值九州商會開啟之時,城內的喧鬨幾乎要將高處的九州台震落,踏入城中,那熱鬨與歡快向一陣風吹拂著每一片角落。

目及之處,絕大多數都是練氣境和築基境的低階修士,但金丹境界的真人也有不少混在人群中,收斂氣息和周遭聊得火熱。

招凝走在路中,人群摩肩擦踵,會自發給她讓出一條路,卻也不會注意到她。

她又瞧見妍玉在無數地攤中間吆喝著,“收九州殘卷,有多少收多少。”

大抵是來來往往的修真者不少,為了商會上其他材料大多數人都想多換些靈石,於是她的攤前停留了不少人。

招凝曾經問過尚夏,為何要收九州殘卷。

尚夏告訴招凝,起初是對九州殘卷上未知地方敢興趣,後來在西極魔荒之中偶入天機宮,看到了那段天機宮因九州卷完整地圖而瘋魔的畫麵,因而便起了收集完整的意圖。

末了,尚夏還說出自己的推測,“我懷疑,九州不止現在這般大。”

招凝彼時還些許驚訝,九州出生之人,數千數萬代都被九州即全部的理念影響著,極少思索過這種可能,或者在探究之後否定了這種可能,偏生尚夏越是了解越是肯定,因不知九州封閉的秘密,反而更有一番要遍曆真正九州的雄心。

某一時刻,招凝似乎悟了“應時而生”四字的意味。

招凝並沒有打擾妍玉,她繼續在街道上半隱半閒適的逛著,期間察覺到數名元嬰上人的氣息,當然還有紀岫等人存在,九州商會落於昆虛,他們責無旁貸,必須保證九州商會的順利,招凝抬眸看九州台,就是不知,這一次是哪位元神尊者蒞臨。

便在此時,招凝目光緩緩落在一條巷道深處,那是類似星靈遺墟大衍推衍之感。

她抬步一落,身形已出現在感知之處,原本的屋舍被一處高大院落所取代。

即使日光明媚,此處卻略顯陰暗,院門前兩盞燈籠泛著幽藍的光,光芒映照下,顯出三字——“輝焰閣”。

輝焰閣一直以來是個極其神秘的地方,並且大多數時候出現在九州南部,很長一段時間,招凝都以為它與天陽仙宗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是,以而今境界再去觀察,招凝卻覺它所暗藏的力量令人生怖,絕非天陽仙宗能控製的,說不得是……尊者之地。

這一刻,招凝忽而一怔,心中閃過一道明悟,意識到此地為誰居所。

她剛踏入台階,棕紅大門緩緩打開,並非像上次那般有熒光引路,此刻卻是通明一片。

院中大殿大門已經開啟,殿中有大衍玄龜神像,神像兩側有一男一女,他們同時轉身,看向招凝。

招凝步入其中,一男一女迎上來,女子為首,笑著禮身,“見過招凝上人。”

招凝回禮,“二位如何稱呼?”

女子回答,“晚輩金瀅,這是我師弟相姚。家師經無尊者。”

招凝不驚,喚二人“金真人、相真人”,金瀅笑著,“家師說,若是在商會遇見招凝上人,可邀入一聚。”

“經無尊者,通達天機,萬物皆明。”招凝讚歎道,當年西源鎮便知招凝欲尋他,而今也囑咐弟子再次相迎,當真萬事都逃不出他的推衍。

金瀅應道,“家師以大衍之力入道,九州萬事萬物皆能一眼看破。”

她迎著招凝上前,同招凝介紹麵前神像,“此神像是家師從大衍玄龜之處取得一絲天機,若是皆此推算,元嬰之下萬事通明。當然,這是限於我二人境界,若是大師兄荀鬆上人在此,元嬰之時亦可推衍出一二。”

這便是輝焰閣立閣之本。

“九州天宮元神尊者各鎮守一方,家師便鎮守陽州,奈何家師是癡迷大衍之人,常年閉關推衍,一推衍便是數百年,便以輝焰閣立陽州,主為引導。由大師兄為閣主,我二人輔助,奈何那賀捷隱藏的太深,又有鬼魔麵掩蓋,險些造成陽州大難,我等輝焰閣到成了隱形無用之所了。”金瀅無奈歎氣。

招凝知道荀鬆上人,當年千壽大殿之後,天宮並未蒞臨,來的便是這位荀鬆上人,持天宮令撫平天陽後續之亂,重整陽州格局。

“不知荀鬆上人去了何處?”

金瀅與師弟對視一眼,朝招凝歉意一笑,“師兄見陽州太平,去師尊閉關洞府前領罰了。”

“大師兄大抵是見不到師尊的。”相姚說道,“怕是要在洞府前跪到出關。”

“當年為招凝上人解惑的便是大師兄。大師兄原還說,天陽仙宗匆匆再見,未向您致謝,實在過意不去。”

招凝隻道,“我亦不過是解決當年遺留疑惑,荀鬆上人不必於此。”

“招凝上人果真純粹。”金瀅讚道,又說起邀招凝來此的本意,“家師說,若有緣遇上上人,必是上人心中有惑,無法明悟,可借大衍玄龜神像推衍一二。”

她比了一請勢,“我等不過金丹境界,無法助您,還請上人親自……”

話音未落,她抬頭看向大殿之外,卻見一道熒光飛入,招凝見此意識到是有人扣響了輝焰閣的大門。

金瀅歉意,“輝焰閣有求必應,還請招凝上人稍等。”

招凝並不急,隻微微頷首,退居一側,便見金瀅示意相姚,相姚手中玉瓶高舉,輝焰閣中光線皆被納入。

棕紅大門再次開啟,幽藍熒光點亮一條通路,引導一身材魁梧的男子緩緩進入,那男子似熟知輝焰閣情況,並未有任何打量。

直至走到神像前,在他目中四周皆黑暗,麵前似有一堵集聚壓迫的牆。

金瀅於黑暗中驅動大衍玄龜神像,神像發出非男非女的古怪聲音。

“爾有何求?”

“聽聞九州商會之後另有盛事,盛事之中可得九州至寶,甚至能得尊者傳承,可否屬實。”

玄龜道,“兩枚中品靈石。”

那人拋出兩枚中品靈石,神像張開嘴,將中品靈石吞食。

“屬實。”

那人再也難掩激動,“該如何得到參與盛事的名額?”

說著直接拋出四枚中品靈石,神像吞食之後,直接說,“每人皆可參與。”

“什麼?!”那人神色一變,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花了大代價獲得的消息又用六塊中品靈石確認,到最後竟沒有占到一絲先機。

“你這輝焰閣是堂而皇之欺客嗎?!將中品靈石退於我。”他大喊著。

黑暗中的三人,無人神色變化。

金瀅平靜地驅動神像,“所求已解答,客人緣已斷。”

說著神像眼眸一睜,那人背後虛空破碎,直接將人墜入其中。

那人還在高喊,“不不不,彆趕我,我還有問題,北寒海域有靈光衝——”

但聲音已經被完全吞噬,輝焰閣恢複成招凝適才進入的模樣。

金瀅與相姚朝她一禮,“讓上人見笑了。”

“無妨。”招凝再次站在神像前,心中思緒萬千。

“上人可如我剛才所示那般操作。”

招凝卻搖頭,“無需再推衍了,我得到答案了。”

出關以來,一直有數條信息指向西北之地,先是九州封魔大陣核心暗指九幽之地,再是大道果的信息一而再的出現,其後更有北寒海域之事三番出現。

直至適才那人最後一語,堅定了招凝的想法,冥冥中有什麼指引招凝前往九州西北方。

金瀅一愣,但也多問,隻是補充道,“上人無須推衍,也可卜算吉凶,借此心中有數。”

招凝聽她一言,便應了,抬手虛按在大衍玄龜上。

玄龜背上巨輪緩慢旋轉,直至最後,巨輪竟滲出一股一股鮮血,那鮮血不知從何而來,好像是跨越時空從當時所借。

招凝竟不自覺退了半步。

金瀅與相姚同時拱手。

“上人,大凶,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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