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
洞府外, 紀岫喊道,招凝甫一出洞府, 就被紀岫一把抓住禦空往宗門外去。
“怎麼了,這麼汲汲皇皇的?”
紀岫卻笑她,“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石越澤主持的試煉大會之日,說好我們去給他撐場子的。”
招凝算了算日子,在寂靈之府中觀想太易河洛劍陣殘卷已有幾十日了,時光快得好似僅眨眼一瞬。
“不著急, 隨時都可進入。”
招凝百年前在熾煌城參加過這試煉大會,是沒有時間限製的, 再說撐場子的事情還是要最後再去, 這場子才足夠戲劇。
“怎麼?你還有事?”紀岫奇道。
招凝看向清霄宗內門祖師殿的地方,問道, “不知……祖師殿中可還存有我的魂燈?”
“魂燈當年魔亂之時,已經全部被打碎了。現在存放的都是後來補上的魂燈。”紀岫跟著招凝身後到祖師殿前, “你是要重新點亮一盞魂燈?正好,二十年前你回來,洪傑便想著為你重立一盞魂燈,可你一回來就去閉關了。”
紀岫率先進入祖師殿, 招凝跟在其後。
祖師殿殿正中乃祖師神像,仙風道骨,手持一拂塵, 目中悠遠,眺望著清霄宗萬載歲月。
殿中並非四方,而是環柱形,牆壁上內嵌諸多格子, 大小統一,皆用金玉鑄,每一個格子中都置放著一盞魂燈。
魂燈似通透圓柱,長不過半尺,寬不過三寸,其上鐫刻著守護靈紋,一點魂光在內部如燭火靜置。
“那裡,便是給你預留的位置。”紀岫指著祖師神像左側第二位。
左側第一位屬於秦恪淵。隻是師叔當年自逐出宗,此格便從此永久空下。
紀岫說完忽而覺得不對勁,皺著眉盯著招凝,“你怎麼突然有此想法,難道是要去什麼危險之地?”
招凝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手中法決一掐,翻手一指,指尖一點純白的靈光打入左側第二位空燈之中。
燈中魂光如燭火搖曳,微小卻明亮。
她似是確認妥善之後,這才對紀岫說道,“你不也說,‘早就該補一盞魂燈了’,這不是過來補嗎?再說,接下來該去九州商會的試煉大會,還能去哪裡?”
紀岫一臉不信地看著她,招凝卻是坦然轉身離開。
他追在後麵,“招凝,你可不要再往危險裡去。那日鬼神塚,你跟著那家夥衝入九重天,我們擔心極了,那是可是時墟入口,一旦迷失,你可再也回不來了。雖然我修為現在趕不上你,可是你還是要叫我一聲師叔,我可承諾師兄要照顧好你的。”
招凝頓了頓,麵上調笑,跟著一禮,“是,紀師叔!”
兩人離開祖師殿,紀岫從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招凝那盞魂燈下卻壓著一枚玉佩,龍紋、銜尾,乃上古龍紋玉佩。
九州西北,大凶之兆,招凝終究是要探究清楚。
招凝和紀岫抵達歸元城的時候,歸元城喧鬨極了,元嬰以下的試煉大會正值尾聲,一些提前出來的低階修士已經在交流此次試煉中的心得,又或者,乾脆直接將試煉中得到的寶貝交換自己所需,一時間好不熱鬨。
元嬰試煉尚未開始,對於低階修真者也並非他們能圍觀參與的,因此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金丹真人的試煉塔上。
此次大會金丹試練塔據說有九十九層,每一層都難於上一層,而石越澤彆出心裁的將汴州修真界的劍才榜套路拿到了此處,直截了當的宣布,借此次試煉大會尋一尋九州第一修士!
這一句瞬間讓整個九州商會氣氛拉到最高,甚至有些閉關的修真者收到好友傳音都直接出關,欲試一試這“九州第一”的名號。
這一安排下,歸元城的擂台被替換成了“九州第一碑”,底座乃四方台,每方共九級,碑身由神獸贔屭托舉,高達百丈。
凡參與試煉者都會呈現在碑上,即使不能爭“九州第一”的名號,榜上有名那也是值得興奮的事。
於是元嬰之下的修真者試煉硬生生經曆了七七四十九日,直至今日,試練塔上還有數層泛著熒光。
這些被點亮的樓層,就說明此刻其中還有人正在試煉。
招凝初次了解這試練塔,聽著周圍各種交談聲,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試煉塔三十層是煉氣期能抵達的最巔峰,試練塔六十層是築基期能抵達的最高處,而試練塔六十一至九十九層,則是根據金丹品階來抵達,這般一估算,大抵上品金丹能抵達最高一層。
此刻六十層以下全部黯淡,唯有九十九層還亮著,聽周圍的意思,應該有兩人在九十九層,頗有爭奪第一的意味。
“是真修士就該上一百層!”圍觀的修真者中總嚎叫著這一句話。
紀岫笑道,“這還是尚夏那小子聽聞石越澤試煉安排時,隨口說出來的一句話,頗像是在腹誹,偏生石越澤咀嚼兩遍,乾脆就在試煉大會開始前直接當作激勵之語說給所有人聽。”
“那是當真有第一百層?”招凝古怪道。
“有啊。一百層,不就是元嬰試煉那一層。”紀岫很是了解,“這一層隱匿在塔中某個空間中,是由天元中輿瓶開辟,除非元嬰境界或者大氣運不得開啟。所以啊,這‘真修士’他們都享受不到了。”
“那可未必。”招凝毫不留情地說道,抬手一指,紀岫神色一呆,卻見第九十九層光亮向瀑布般流淌而下,突兀點亮整個試練塔。
“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莫不是真上了第一百層?”
“快,快去看九州第一碑,第一真人要被替換了!”
“……”
這時,石越澤的聲音從高空傳來,“元嬰試煉開始,若有意者,可入試練塔。此次試煉,不限時間,不限人數,摘得試煉之寶,試煉自行結束。”
話音剛落,歸元城中劃過數道流光,流光夾雜著不經意散亂的威壓,喧鬨的人群一瞬安靜下來,俱是低著頭恭送老祖們進試練塔。
不受影響的紀岫和招凝正在看九州第一碑,碑上第一的位置還籠罩著白光,正在切換新的九州第一人。
紀岫調笑著,“說起這大氣運,就不得不說,尚夏那小子了,難不成,他又要出風頭?”
然而他話音剛落,便神色一頓,“這是誰?”
碑上第一人刻著——承玄修真界南渡。
紀岫混跡九州數百年,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人物,他瞥向招凝,他不知,招凝本就苦修之人哪裡能知。
招凝並不在意,“這便是人外有人了。”
話落身後石越澤突現,抬手搭在兩人肩上,“在聊什麼?”
紀岫微驚,下巴一抬,“這南渡是誰?”
“聽說是承玄修真界一個小宗門的長老,據說修煉三四百年了,此次應是厚積薄發。”石越澤並沒有放在心上,隻一心招呼著,“元嬰試煉已開啟,去裡麵體驗體驗?”
“當然。不過,你這試煉之寶到底是什麼?”紀岫唯獨對此好奇極了。
石越澤聳聳肩,“不知道,是天元中輿瓶安排的,說是讓我來主持元嬰境界試煉,剛才天元中輿瓶突然出聲,說讓我也參與其中,估計試煉內容會變一變。”
“難不成和‘第一百層’有關係?”紀岫指的是南渡。
“不是,尚夏也在裡麵。”石越澤肯定,“是他們二人同時觸及‘第一百層’。”
這麼一說,這天元中輿瓶的安排就耐人尋味起來了,石越澤一挑眉,“怎樣,還去不去?”
“自然。”招凝應了一聲,三人一齊進入塔中。
入塔中的一刹那,整個世界陷入一片白晝之中,周圍出現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元嬰境界的大能,有些同紀岫和石越澤認識,便直接過來打招呼。
“看來,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瞧瞧,我們在這裡等了好一會兒,說不定就是在等幾位老祖。”其中一個元嬰大能笑道,招凝認識他,是焚天宗的天火上人。
紀岫同他客道,沒有說幾句,目光往周圍一掃,“謔”了一聲,“三十七位元嬰上人,原來九州這麼多元嬰境界。”
“誰說不是呢,今日這試煉大會這般熱鬨,聽說,石長老,這最後的彩頭可是不小啊。”天火上人說道。
倒是石越澤鬱悶了,“什麼彩頭,我怎的不清楚。”
幾個元嬰對視一眼,都笑石越澤裝模作樣,“石兄怎麼不知道,這可是燁梁尊者親自傳音的,本次元嬰試煉,完成者可得到參悟天劫氣息。”
天劫氣息乃元神渡劫時所得到的的天道賜予至寶,是元神尊者渡劫之時得到的感悟,不知道有多少元神尊者在渡劫中死去,才能得此一道氣息,若是有他,這化神境界,便能容易三成。
石越澤恍然,“難怪這次這麼多人參與,這樣好寶貝,我可不會讓你們。”
“哈哈哈,我等更是不會讓。”
招凝的目光落在角落,尚夏同一人站在一起,應該就是九州第一碑記錄下的“南渡”,確為上品金丹。
尚夏瞧見他們,便直接走了過來,朝他們一禮,“石上人,我們不知怎麼就一起進入了這裡。”說著又將身邊另一藍衣修士介紹給他們,“這是南渡真人。”
南渡表現的十分含蓄,他的模樣亦是普通,似不善言辭,隻是朝他們含笑拱手作禮。
尚夏問道,“我怎麼聽著其他上人的意思,這裡是元嬰上人的試煉之地,我們這般進來可是壞了規矩?”
“無妨,既然天元中輿瓶讓你們進來,自然會有安排的。”
“也不知這次試煉到底是什麼地方。”人群中有元嬰上人說道,“上一次試煉,是一處上古遺府,裡麵雖然沒有什麼危險,但是機關重重,險些我都折損在裡麵。”
“聽說是通天靈寶開啟的秘境,怕是了不得的地方。”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一會兒,忽而整個空間隱隱有些晃動,緊接著便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下方爆發開來。
“且小心些。”紀岫提醒他們。
視野一晃,他們所處之地驟然變化,又瞬而恢複,他們正站在一處高崖上,遠眺而去鬱鬱蔥蔥,遍覽眾山,但看到極遠處,便見極光如簾幔鋪展,美麗卻隔絕,再抬頭,天空並非天空,而是鏡麵。
“這裡有些奇怪。”有人說道,“我神識蕩開千裡,竟然沒有察覺到任何妖獸或精怪的氣息。不,”
立刻就有人回應道,“對,我適才也奇怪,怎的這種靈山之上,竟沒有一處洞府和修士痕跡。還有那極光似是此地儘頭。”
“說不定是讓我們開荒一處新的秘境。”有人心態很平靜,“我曾經進入一處初生的秘境,萬物都還在演化之中,邊境便是這種極光之相。”
那人說完,好似意識到什麼,竟然直接盤腿坐於地上,五心朝上。
這是?周圍人心中泛起一絲疑惑,不知又是誰提醒了一句,“若當真是演化的初生秘境,悟天地造化之道,可比天劫氣息更有價值了。”
這般一說,緊跟著又有幾個元嬰上人當場便坐下了。
但也有人不屑,“我說幾位,這般自信,連四周都不看一看了嗎?當真出了什麼異變,怕是連躲都沒有躲的地方。”
有些人也有這樣的看法,但是沒有多說,畢竟這裡隻是試煉之地,危機和機遇並存,若是當真因為觀想而搶占先機,就不是他嘲諷的理了。
“你們看如何?”石越澤問他們。
紀岫回答道,“還是先四處探一探,這裡雖然奇異,但我總有一種壓抑感。”
“我亦是。”招凝認可紀岫的話。
於是幾人便尋著一個方向往前方去,尚夏和南渡跟在後方,起初眾人都很謹慎,但是一行沿著山脈飛出了數百裡,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除了沒有生靈,草木自然生長,四周安靜極了,天地靈氣也同平時並無兩樣。
“難不成當真就是觀想之地?”石越澤疑問道。
“不太像。”紀岫卻提出異議,“你們有沒有覺得此地有些眼熟?”
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招凝沉默,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空倒映著這一片地麵的山川走向,是千韌山脈,而且是九州輪開啟之時,地動之景。
招凝隱隱對此試煉之地有所預感。
這時,尚夏忽而說道,“這裡是不是千韌山脈?附近山峰走向,天地靈氣聚集流轉之象,像極了我當年晉升築基的山灣。”
“對!”紀岫肯定了尚夏的猜測,“我也感覺是千韌山脈。”
“怪事,千韌山脈怎麼會便成這般樣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千韌山脈有這麼多植被。”
千韌山脈曆來被陣法所籠罩,有人說就是因為陣法,這千韌山脈中草木都甚少生長,大多的岩峰都是裸露在表麵。
“不是試煉嗎?合該讓我們進入千韌山脈的秘境之中,怎的傳送到外界了。”
招凝指尖動了動,天地靈氣在指尖轉了轉,她說,“這裡沒有陣法。”
幾人被這麼一提醒,再次一探,果真連一點陣法影子都沒有。
“難道是我們看錯了?”紀岫遲疑道。
“那就往山下走,看能不能遇見歸元城。”石越澤提議道。
眾人都認可了他的想法,此地雖然詭異,但並沒有危機之處。
石越澤和紀岫便插科打諢說了幾句,兩人的目光又聚焦到旁邊的南渡身上。
紀岫問道,“南渡真人從哪裡來?適才見你在九州第一榜金丹榜上可是占據首位,當真是一鳴驚人。”
南渡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竟這般直接呈現了,南某受之有愧。南某是承玄修真界五蘊宗的一個小修士,修行至今才出宗遠遊,遇上這試練塔,好奇一試,必是其他道友未出全力。”
“誒,南渡真人莫要謙虛,能在塔上走到第九十九層的,都是整個九州的天驕了。”
南渡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閉口不言。
紀岫還接著問了南渡一些事,南渡倒是知無不答,但是回答的卻讓紀岫詫異非常,這南渡當真就是自修煉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宗門,一直在宗門中修煉。
南渡卻是理所當然的說道,“這修真界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實力低微,若是出去,怎麼的都有可能受傷,甚至死亡,那還是算了吧。”
尚夏目瞪口呆,大抵沒有看過這種怕死之人,他甚至想問,那你上品金丹的契機從哪裡獲得的,但話沒有問出口,他有預感對方會說出一句,運氣好,機緣就在宗門之中。
招凝抬頭看了他一眼,隻這一眼,那南渡卻十分敏銳的注意到了,轉頭確認了一下,似有些緊張,見到是墜在最後的招凝,這才笑了笑。
招凝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依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