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驚叫聲,驟然驚醒了招凝,招凝猛然睜開眼,入眼便是秦恪淵微微俯身的關注,“醒了?”
幾乎下意識地撲身而起,想要抓住他,卻因為無力陡然跌了回去,後腦撞擊在寬大的手掌上,麵前的人更近了,看他鬢角的幾縷銀絲和眸中尚不顯滄桑的穩沉,招凝這才恍惚想起來,麵前的師叔是時空節點裡過去的師叔。
手掌托著她後腦,扶她起來,解釋道,“你體內有異,為防止你修為再跌,我以九靈封神術封了你的修為,雖為凡軀,但暫時不會再受痛苦折磨。”
招凝並不在意自己,她不知服下那片新葉後為何出現這般情況,無論結局是怎樣,她都會接受。
但此刻能在時空節點遇見師叔,大抵是天道的恩賜,若時間節點能維持久一些,不,希望是很久很久。
她無聲往洞府外看了一眼,天空已經大亮,陽光滲透進洞內,安寧平靜並……隨時會消失。
“這裡很穩定。”秦恪淵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解釋道,“這裡的時空節點與其他時空節點與眾不同,很是神異,萬物發展、萬事衍化都自有規律和法則,像是時墟之中的小世界。”
招凝一頓,“小世界?”
秦恪淵忽而輕笑了一聲,“說小世界也不合適,這裡的衍化發展比九州還要完全且……理想。不說這些,此地有望療愈你的傷,既來之,則安之。”
有那麼一刻,招凝覺得惶恐,周身真氣渾濁不堪、各種力量背道而成,如此境界可是辜負了師叔當年“仙人指路”。
可是當秦恪淵再次問及她為何在此,因何受傷之時,招凝低垂頭,卻是解釋——
“我去了極寒宗,看到了師叔的留言。白真人說你去了時墟,我隻好去尋結丹契機。但在炎州受到算計,契機陰陽倒轉,在幽都遇到元神大能說要奪我之命。生死危機,我便再次驅動星宿盤,沒想到就傳送進了時墟,然後遇見了很多天魔,迫不得已借助時墟之中殘存的混亂力量結丹以自保,就重傷修為下跌,便進入了這裡……”
招凝幾分真幾分假的說著,她沒有去看秦恪淵,直到故事說完都沒有去看他,即使招凝一直知道師叔在注視著自己。
半晌,招凝以為這個謊言不足以說服師叔,卻聽到秦恪淵輕歎了一聲,安撫道,“‘劫難重重,命途多舛’,卻是當真苦了你。”
三百餘年,招凝從不曾畏劫難,亦不曾懼多舛命途,卻不想天道弄人,將劫難、天譴一並牽連在師叔身上,師叔死的那一刻,她才懂得什麼是畏與懼。
直至當下,是不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招凝抬頭看他,眼裡是倔強不肯掉下的淚,她抬手去觸他,指腹小心翼翼向上,觸他頷,劃過右下頜輪廓,秦恪淵眼裡有訝異,但轉瞬即逝,隻平靜地任由她觸碰。
聽招凝問,“師叔,你在時墟多久了?”
“許是有三百年了。”秦恪淵說道,轉而勾起一抹笑,低頭湊近調笑她,“我們招凝小仙子不也快三百歲了。”
招凝一頓,驟然明白,此時的秦恪淵並不完全清楚這裡的時間和九州的時間是不一致的,但他能感知骨齡。
這一刻,招凝慶幸她進入此地的時間恰巧,骨齡並不能揭穿她的謊言。
“三百年……”招凝呢喃著這個時間點,咬唇擠出一絲笑,是真心的笑,但眼淚不由得滾落,還有二千七百年是不是,還有九個三百年,已經……很好了。
“怎麼會哭呢。”秦恪淵伸手,大拇指指腹抹著她眼角的淚,再低頭,前額差之毫厘便要觸碰。
“莫不是三百歲,不能稱作小仙子,惱羞得哭了?”他嘴上是調笑,眼裡卻藏著愈發的猜疑。
即使是調笑聽在招凝耳裡卻全是憾,更不會為此羞惱,但招凝明白此時此刻,與麵前師叔相處的應該是“驅動星宿盤進入時墟”的招凝,而不是那個“知道師叔回歸九州三百年走向死亡”的招凝。
牙緊緊咬著唇,硬生生咽下悲慟與絕望,收起淚與情緒,做回平靜、冷靜、一心向道的招凝,做回首座師叔眼裡純真、倔強、不畏苦難的招凝小仙子。
她緩緩動作,又驟然用額頭磕他磕頭,猝不及防的磕撞,秦恪淵有模有樣的“哎”了一聲。
便見招凝瞪了他一眼,是對他的調笑發出……來自招凝小仙子的不滿與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