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口氣,蹲下身來,背對著梗邊,開始放慢了速度,有一下沒一下地割著。
這明顯不是乾活的正確姿勢,人群走過來時,帶頭的中年人本來還教育了幾句,沈盈盈不太熱情地點頭,中年人直皺眉,很?快就往下一個地方走了。
等那些人走遠後,在附近乾活的周文軍和唐雲也湊了過來。
他們平時都沒在稻田裡見過沈盈盈的,唐雲有點驚訝:“曉曉,你?今天怎麼在這兒?”
沈盈盈攤了攤手,朝那幾乎快要變成一個點的考察團揚了揚下巴:“來碰碰運氣。”
周文軍失笑:“這麼誠實?你?該說‘不怕辛苦不怕累,想為大地灑汗水’。”
沈盈盈脫下手套,整齊地放在割好疊在一起的稻穀上,受教地點了點頭:“好像是這麼個理,那我下回再努力。”
三人說話間,陸斌又回來了,周文軍和唐雲也回去繼續乾活。陸斌看了看綁帶上的稻穀,多了大半紮新割的。
這對於一個熟手勞動力來說,效率算是非常低了,但陸斌想著,阿盈細皮嫩肉,平時就沒做過這些?,今天身體又不舒服,能有這麼些?已經非常不錯了。
沈盈盈捂著肚子,一臉惴惴不安:“斌哥……”
陸斌心裡歎了口氣,臉上笑?了笑?,安慰她:“沒事兒,阿盈已經很?棒了。還很?疼嗎?來,咱們回家。”
說著,他拿過她手上的鐮刀,放到手套旁,帶著她走出稻田。
農忙時節,全村出動,幾乎都在田裡忙著,村街上沒什麼人。
沈盈盈騙了陸斌,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慢騰騰地走著,有點心不在焉。陸斌見她一臉懨懨,以為她是不舒服的緣故,遠離人群後,蹲了下來:“我背你?吧。”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趴到了他背上。
陸斌托著她的腿彎,穩穩地站了起來,往村裡走去。
沈盈盈在心裡不停地跟自己說,她的選擇是對的,既然他是為她好,
將來他也一定會慶幸今天她沒有被選上去讀工農兵大學。
然而,她的心裡還是有點難受。
陸斌感到搭在肩上的那雙小手微微緊了緊,低聲說:“沒關係的,阿盈。今年不行還有明年,明年不行還有後年。或者咱們等有人賣職工崗位了,咱們就買下來,上崗了再去念,也行。”
說是這麼說,但陸斌也知道,即使賣職工崗位,那也是人家單位內部優先?消化,其他職工的親戚,多的是想要的而且拿得出錢的,外麵的人能拿下的,那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沈盈盈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青年的後背寬廣結實,他早就不是當初初見時那略顯單薄的少年了。他也越來越有主見,但總缺了點什麼。
到底是什麼呢?
陽光猛烈,儘管已經是秋天,但午後溫度仍是高,沈盈盈熱得有點頭暈,也不再想那些問題了。
陸斌將沈盈盈送了回屋,回頭又去了稻田,順便給她向陸學農請假。
沈盈盈三天兩頭就請假,陸學農已經習慣了,當即也沒說什麼,但知青飯堂那邊剛剛來跟他告狀了,說陸斌來搗亂。
陸學農處理?村裡的糾紛,都已經大把經驗了,從陸山海那堆花裡胡哨的告狀語裡分辨出,飯堂裡也沒什麼損失。後來他又在稻田裡看到沈盈盈,大概就猜到了是什麼原因了。
他朝陸斌說:“陸斌,剛才知青飯堂來找我了,告你?的狀來了。”
陸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飯堂裡丟東西了?”
陸學農說:“那倒沒有。”
陸斌聳了聳肩,陸學農歎了口氣:“那也不是你隨便就能進的,你?是去找陸春曉選大學生?是吧?我直說了,她選不上的,工農兵工農兵,你?告訴我,她沾哪一樣了?喂牛的草都不是她割的,乾的是最輕鬆的活,這名額要是落她頭上,其他人會服氣嗎?”
陸斌臉色一冷:“那你們有本事彆用她教的方法種菜,也彆搞什麼桑基魚塘了,她教你?們的這些?,讓你們省了多少功夫?”
“那都是嘴上說的東西。”陸學農不急不緩地說,“要是這個有用,那還用你特地將她從知青飯堂裡帶到稻田裡裝賣力乾活?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陸斌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陸學農也不再多說了,搖了搖頭繼續忙活去了。
陸斌自然不會就這麼死心了,打算後麵的日子裡繼續留意機會。然而這種機會並不多,直到秋收農忙過去了,他都沒再等到第二次。
入冬後,村民們明顯沒那麼忙了。
往年沈盈盈的冬天在原來的小破屋過,冷風總能從屋頂縫裡露出來,燒柴燒炭取暖都驅不走寒氣。
今年她搬進了新屋,新屋在建造時,屋頂縫都有細致處理?,所以這個冬天就過得特彆舒服,也在溫暖中跨過了十?五歲生?日。
她自製了一個日曆,目光落在了1976年十月上。
很?快,這場動亂就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