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入口後,他卻微愣了一瞬。
旁邊另一個下屬期待地詢問道:“如何?好吃嗎?”
“真挺好吃的。”戚五回答。
他原本隻想做個樣子,沒想到入口的滋味當真與之前所吃的菜肴完全不一樣,“嗯……很鮮香,好像是豆子?”
他疑惑地看了看那盤莧菜,“不對,也沒有啊……”
跟他一桌的人被他的模樣煽動,終於開始朝著那盤菜動筷子。
“咦,真的不錯!”
“老子這幾天吃的都是什麼豬食,膩味死了!今天終於能有頓好的了!”
“花椒,絕對加了花椒!花椒祛濕,最近剛好陰雨不斷,我得多吃點!”
“……”
品嘗過後,眾人開始你一筷我一箸地吃起來。
原本強撐著不願意碰一下的副手傻了眼,等他反應過來,黴豆腐炒的那兩盤菜已經快見底了。
他哀嚎一聲“你們這群飯桶”,終於不甘心地加入搶菜的行列。
戚五手上功夫穩,趁著眾人爭搶的功夫,已經夾到了小半碗。
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品嘗著,一邊覺得王妃似乎沒有老六說的那樣懦弱無能。
這一天,眾人被黴豆腐引得胃口大開,大都飽飽吃了一頓。
戚瑞將自己的第二碗飯吃完,暗自小聲地打了個飽嗝。
旁邊,吃得肚子渾圓的小胖墩戚然已經在惦記著下一餐,“娘親,我們明天早上,還,吃這個嗎?”
曹覓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這個東西不能多吃,你明天早上還有一碗蒸蛋呢,彆惦記這個了。”
戚然反駁:“我吃了,蛋,還吃得下這個啊。”
“那你隻能吃一點點!”曹覓比著手指強調。
戚然點頭,有樣學樣地伸出小圓手比劃,“嗯!一點點!”
老二在旁邊突然捏了捏他的臉,喊道:“你不要再吃了,你都太胖了!就知道吃!”
戚然怒而跳腳,“你也胖,你最胖!戚安最胖!”
幾人打鬨間,東籬端來了一盆溫水,曹覓便把三個孩子喚到身邊,仔仔細細地為他們擦了臉和手。
眾人在野外宿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下人們比主人家先醒來,已經開始忙碌。
北寺提著兩個桶到旁邊的溪邊提水,正撞上同樣過來取水的戚五。
經過昨天黴豆腐一事,戚五對曹覓的人多了些許好感。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後,他突然想起什麼,詢問道:“你就是北寺?王妃院中的管事?”
北寺點點頭,“是。”
戚五便道:“今天再走兩三個時辰,我們就能到鄴城了,到時候軍中會派人去采買一批藥材。王府那邊不舒服的人有多少?都是些什麼症狀?你幫我算個數,到時候軍中一起安排好。”
北寺點點頭,算作應下,同時道:“麻煩大人了。府中遭病的人不多,其實我們自己帶的藥材還夠。”
戚五笑了笑,“出門在外,難免遇上各種各樣的小毛病,也不算折磨人,就是麻煩。這樣的小毛病他們不說,你也看不出來,得挨個去問。”
北寺回答:“我知道,我們每日都有人負責統計各處患病的人數。我記得,有些不舒服的,大概得有五六個吧。”
“五六個?”戚五詫異地看著他,“王府上下該有七八十號人吧?隻有五六個人出了毛病?軍中將士人數接近三百,比王府多些,但體質比起府中的下人強健,我們都有二十幾個遭了殃,你們隻有五六個?”
“是啊。”北寺肯定地點點頭,“昨日休息前剛統計過,本來有六個的,有一個好像都快好了,所以我才說是五六個。”
戚五聞言皺眉。
他這段時間就在隊伍周圍,似乎也沒發現王府眾人過得比他們這些將士好多少啊。
有條件時,大家一起住在下人房。沒條件時在野外露宿,吃的是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菜。
一時想不出頭緒,戚五抬起剛灌滿的水囊,準備先解解渴。
還在打水的北寺突然一把打掉了他的水囊。
兩人相視,目光中都有疑惑,同時說了句:“你做什麼?”
戚五反應過來他沒有惡意,好笑地解釋道:“我喝口水啊我做什麼了?”
“這水不能直接喝!”北寺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解釋道:“呃……王妃說過,路上尋得的水,一定要煮開晾涼,之後才能飲用。”
“這麼麻煩?”戚五不以為意,“也就是你們王府中的人才這樣講究,軍中的將士常在野外,可不計較這些。”
北寺搖搖頭,“也不是講究,王妃說,病從口入,越是容易忽略的地方,越是容易致病。所以注意,嗯……注意個人衛生很重要。”
“容易致病?”其他的戚五聽不太懂,但他一下子就把重點抓住了。
他追問道:“你的意思是,就因為你們喝的都是煮開後的水,這才不容易生病?”
北寺愣了愣。
他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說過,但仔細想想,可不就是有這麼個邏輯嘛。
於是他點點頭,“嗯……大概吧。反正王妃說的,總不會錯。”
“王妃還告訴過你們其他的沒有?”戚五想了想,又問:“還是隻喝燒開的水就行?”
“嗯,當然有其他的。”北寺據實回道:“比如飯前一定要洗手,食物一定要煮熟了才可以吃……都寫在‘衛生條例’裡麵了,你需要嗎?我可以去給你拿一份。”
戚五點點頭,笑著搭上北寺的肩膀,攀著交情道:“當然,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他覺得北寺似乎有點呆,他隨便一問便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殊不知曹覓早就讓身邊的下人互相監督,有餘力的可以主動向旁人普及這種衛生意識,降低患病的風險。
北寺不是那種會主動與人攀談的人,但戚五剛好問起,他便按照曹覓的吩咐,將注意事項都說了。
於是沒過幾日,當曹覓發現那些她原本不敢瞎指點的大頭兵也開始每日燒水時,一番調查之下,才發現北寺的功勞。
她欣慰地看著王府上下逐漸建立起的衛生觀念,轉頭就讓繡娘給北寺做了個“先進衛生小標兵”的錦旗。
又過了半個月,王府一行來到九昌城。
眾人還未進城,就遇到九昌太守家的下人。他們等在入城的必經之路上,替自家主人邀請北安王入府赴宴。
戚遊這一路十分低調,很少接受地方官員的示好。但這次他想了想,竟是答應了。
蓋因這九昌城其實是入遼州的最後一座城池。戚遊本就打算在九昌城停留幾日,做好最後的補給。
畢竟遼州雖大,城池卻不密集,加上常年遭受北方戎族的侵襲,各種條件都比較差。
既然要在此處逗留兩日,便不好拂了地頭蛇的麵子。
於是,他囑咐戚五找好地方安置眾人,便帶上曹覓和三個孩子,在自己一隊貼身親衛的護送下,直接往太守府赴宴。
一入席,曹覓便知道這太守是真花了心思。席間各類菜肴精致鮮美,對於她這個在王府中吃過各類當朝美食的人都有十足的誘惑力。
她以為這太守必定是打著諂媚的目的而來,直到傍晚,眾人酒酣飯足之後,她才意識到,這太守其實另有目的。
他在席間將戚遊一家從頭誇到尾,臨到末了談起正事,又換上了一副愁苦的麵容。
“王爺久居京城,有所不知啊,下官這些年真是有苦難言!”
戚遊不動聲色,順勢問道:“哦?願聞其詳。”
那太守神情一鬆,訴起苦來,“下官這幾年在九昌城兢兢業業,是半點也不敢鬆懈啊!王爺今日進城,應當也看到了,九昌城雖然比不上那些大城池,但城中百姓尚算安居樂業。去歲收成不好,下官也是舍了臉皮,跟城中富商周旋出幾十萬石的糧食,才幫助九昌城度過了這場危機。”
曹覓聞言有些好笑。
方才進城時她也注意了下,但她見到的九昌城根本不像這太守所言那般平靜。街上盤亙著許多討食度日的乞丐,顯然與“安居樂業”搭不上邊。
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那太守接下來的一番話,道明了那些乞丐的由來。
“從去歲開始,許多遼州那邊的流民開始南下,其中有幾千人便滯留在九昌附近。下官能力有限,也隻能保得住這一城的百姓。對於這些人,實在是無能為力啊,隻能限製著進城的人數,將大部分人阻在城外。
“下官也曾向遼州那邊的長官去信,可是長官回信言道,遼州受災,他也無力管束太多流民。哎……下官又不想將這種事上報,汙了上麵聖人的耳朵。是以,是以……”
他話說到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曹覓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個太守就是趁著招待的機會,想著跟即將成為遼州最高長官的戚遊說一聲:“王爺啊,你要去遼州當大官了,可記得管好你那邊的流民,彆讓他們再過來給我添亂子了!很影響老子升遷啊你懂吧!”
即使出發前已經儘量收集了些遼州這邊的信息,真正從彆人口中聽到遼州如今的境況,也讓曹覓有些揪心。
如今正值開春,是耕種的時節,也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如果真如這位太守所言,遼州出現了大批流民,那就意味著,遼州有大片土地失去了本該耕種的勞動力,而這些人,因為沒有食物,已經到了生死邊緣。
遼州的形勢,比曹覓想象中,更艱難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慕月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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