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念怔怔地看他, 嘴裡嗬著氣, 白霧在空氣中揮散開來。視野像是糊成了一團,背景都變成了色塊兒, 什麼都看不清, 唯有他的容貌清晰如常。
那磅礴的雨聲仿佛斷了線, 世界安靜下來。
書念隻能聽到心臟不住跳動的聲音,在腦海裡放大,蓋過了她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她不想考慮任何事情, 不想讓自己在重要的人麵前變得戰戰兢兢。
不想讓自己喜歡一個人的權利, 附帶上那麼多的條件。
她隻想聽從自己的心意,想抓住他的手, 對他笑, 然後誠實地告訴他——
不用追, 我也喜歡你。
我偷偷喜歡你一段時間了, 可擔心你喜歡的是其他人, 擔心你不喜歡我, 所以不敢告訴你, 怕你知道了之後會遠離我。
幸好你也喜歡我呀。
我很開心。
書念想這樣告訴他。
她是想這樣告訴他的。
可當一個人怯懦久了, 想再度鼓起勇氣也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她會考慮很多,會想象未來的幾百種可能性, 會恐懼那樣的未來。
因為渴望而來的衝動, 換來的也許並不是一條新的出路。
而是一條暗無天日而沒有儘頭的隧道。
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暗無天日, 並不該拉上謝如鶴。
他隻是喜歡她, 並沒有義務成為她的救世主。
書念放棄了那樣的回答,看向他,眼睫毛輕顫,圓眼被這雨天染上一層水霧。她捏緊衣袖,胸口堵得慌,喉間莫名一哽。
應該要拒絕他的。
最理智的舉動就是拒絕他。
隻要及時的中斷這種感情,隻要把這個苗頭切斷,那未來那些可能發生的不愉快,都不會再發生了。
謝如鶴仿佛察覺不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依然看著她,神色耐性又溫和,還帶了些緊張和不自然,像個大男孩一樣生澀。
書念頓時說不出話來。
如果她拒絕了他,讓他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他應該是會不開心的吧。他的情感向來內斂,一定是她先表現出了喜歡的跡象,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書念不想因為她的膽怯,而讓謝如鶴鼓起的勇氣變得一文不值。
她不想這樣。
大概是因為她長時間沒有回應,謝如鶴漸漸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脖頸,看著外頭的雨勢,艱澀地扯開話題:“雨小了,我先送你回去。”
“……”尷尬的氣氛在一瞬彌散開。
謝如鶴垂眸,想把傘打開。
下一刻,書念忽地抓住他的手腕。
謝如鶴頓了下,側頭看她。
“就是……”書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不能就這樣讓這個事情翻篇,也想儘可能地努力一些。她想把那些想說的話都告訴他,想把那些全部都說出來。
謝如鶴還在等。
書念吸了吸鼻子,溫吞地鬆開手。那些感情她不敢訴說,不敢坦白,到最後隻是極其卑微地說:“就是…我有心理病。”
“……”
她也想為自己爭取一次。
反正不行就算了。
不行的話,好像也沒什麼損失。
書念垂著腦袋,聲音壓得極低,像隻怯怯的小奶貓:“我覺得你可以再考慮一下……要不要喜歡我……”
聞言,謝如鶴神色愣住。
“我覺得我應該也沒理解錯。”書念緊張得要死,手心冒了汗,說話也毫無厘頭,“就是,你說的追我,應該就是喜歡我的意思……”
謝如鶴的喉結滑了下,突然喊她:“書念。”
“嗯、嗯?”書念不敢看他,小聲補充,“如果你介意的話也沒關係的……”
謝如鶴啞著嗓子問:“你能告訴我你得了什麼病嗎?”
“PTSD。”書念老實地解釋,“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創傷後應激障礙。
創傷。
謝如鶴沒了解過這個病,不知道嚴重性。可看書念之前的樣子,總覺得就是發生過很不好的事情,不好到令他不敢去想。
想到她曾經曆過那麼絕望的處境,謝如鶴幾乎喘不過氣。
“書念,你發生了什麼事情。”謝如鶴儘可能地讓聲音溫和一些,儘可能地不嚇到她,“可以告訴我嗎?”
書念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
謝如鶴理解她的所有顧慮,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好。外邊太冷了,先回去吧。”
“你會不開心的。”書念很突然地冒出了句,“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謝如鶴伸手打開傘,以為自己聽錯了,詢問般地重複了一遍:“我會不開心嗎?”
那個傷疤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
說出來之後,也許會把謝如鶴的傷疤也揭開。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場景。
書念忽地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謝如鶴掉淚的場景。她有點失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喃喃低語:“你一直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希望任何苦難都不會再糾纏於你。
你能肆意地笑,能去見自己想見的人,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被夢魘折磨,不再會有墮入深淵的那一刻,不會再回憶起那一幕。
願你已擺脫地獄,獲得了新生。
不會再重拾過去的記憶,不會再見到令你覺得痛苦的人。
也不會再,聽彆人提起你的痛苦回憶。
-
……
除夕當天,季湘寧帶著謝如鶴離開了謝家,搬到了街口的公寓。她一邊考慮著回如川找季興懷的事情,一邊跟謝冀提著離婚的事情。
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季湘寧跟家人斷了聯係,跟把自己當成掌上明珠的父親從此不再來往。她猶豫了很久,依然沒下定決心給季興懷打電話。
季湘寧很尊重謝如鶴的意見,跟他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等他的高一結束後,再帶他去如川市。
謝如鶴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書念。
那段時間,書念的心情總是悶悶的。
一方麵,她是替謝如鶴開心的,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到一個更好的環境,也能去學自己喜歡的音樂;另一方麵,她又因為他即將的離開而感到不舍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