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猜想過, 康茜特意喊住她，究竟是想要說什麼。
卻沒有想到，康茜會直接了當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她不禁有片刻怔住, 察覺到康茜眼底流露出的那一抹悲憤和受傷, 她連忙搖了搖頭, 回答道, “我沒有....你想多了。我為什麼要看不起你？”
“是嗎？”
康茜自嘲地笑了下, 抬手攏了攏耳邊垂下的發絲，微微低頭的同時，將眼底的情緒儘量收斂, 又恢複了平日那副冷淡到幾近麵無表情的樣子。
“那天的事情, 你都看到了。”
不用阮棠接話, 她便自顧的又說下去, “你也聽到了, 康修凱是怎麼嘲諷我媽，是怎麼嘲諷我的。”
“康茜。”
阮棠打斷了康茜的話, 輕聲道，“我不是話多的人, 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我便不會去說。你可以放心。”
她的語氣無比認真, 像是在做著什麼承諾一般。
聽到她的話，康茜遲疑了一下。
兩個人目光相對的瞬間, 康茜從阮棠眼底看到了她的認真。不知怎的, 單單一句承諾, 康茜卻覺得，麵前的女生是不會騙她的。
“你說不說出去，有些事情就是事實，我也無法反駁。”
康茜嘴角露出一抹諷笑。
看著她嘴角揚起的這抹笑容，阮棠腦海中不禁浮現起昨天在會所大堂見到的那個叫‘康修凱’的男人。這‘兄妹’倆的笑，看上去倒真是如出一轍。
康茜可不知阮棠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有些話憋在心底裡太久，久到壓抑得就要讓人喘不過氣，這一刻，康茜竟然有了訴說的念頭。
見阮棠臉上沒有露出半分不耐，看向她的眼神中反而帶著幾分擔心，康茜不知不覺也卸下了自己堅硬的鎧甲，她扶著教室末排的桌子，將身體重心輕輕倚靠在桌子上，臉上多了幾分頹然。
“阮棠，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康茜忽地低聲說道。
“啊？”這話題轉得太快，阮棠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見過你和你媽媽一起去會所，還有你爸來學校接送你的時候....”康茜還記得有那麼一回，看見阮棠的爸媽特意等在學校停車場接她。那對夫妻就站在車旁，不時的低聲聊著些什麼，或許是那天傍晚的風有些涼，丈夫還將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脫下來披在妻子肩上。
“你爸媽感情一定不錯吧？”
“挺好的....”阮棠乾巴巴地回答道。
“真好，你家一定很幸福。”康茜眼底露出幾分向往，接著又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你知道嗎？我從小就被人嘲笑，小時候他們嘲笑我沒有爸爸，後來又嘲笑我是我媽帶著的拖油瓶，嘲笑我是我爸背叛婚姻的證據。”
“我高中上的是樂英國際學校，你應該聽說過。是B市最好的國際學校。”
康茜的語氣漸漸平淡了些，仿佛在說著彆人的故事一般，“康修凱也是那個學校畢業的，聽說當初還是他媽給他選的這學校。可笑吧？我媽可能是想證明我不比康修凱差吧，也讓我上了樂英。”
“樂英的學生家境普遍很好，有不少同學的長輩都和我爸有生意來往，或者聽說過我家的事情。我媽肯定不知道，整個高中三年，彆人背地裡是怎麼嘲笑我的。”
“或許他們笑話的沒錯，可這一切，是我能決定的嗎？”
康茜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略有些尖利的指甲紮在手心上，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如果我能選，我寧願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也不想要這樣一對父母。可我有權利選擇嗎？”
“康修凱指著我們的鼻子罵，我也想罵回去，可我連該怎麼反駁他的話都不知道。”
她語氣有些激動，頭卻微微低下，似乎在遮掩著什麼，聲音也多了幾分顫抖，“嗬，哪怕那麼多年過去了。隻要我還活著一天，我頭上就永遠摘不掉‘私生女’的名頭，在那個表麵光鮮內裡肮臟的圈子裡，永遠都抬不起頭。”
阮棠猜，康茜或許是哭了。
她沒什麼哄女生的經驗，一時間也不知該要開口勸什麼。康茜的無奈、委屈和憤怒，她能夠理解，卻不能感同身受。
無論她開口勸什麼，都像是在站著說話不腰疼....
阮棠翻了翻自己上課背來的小挎包，從裡麵取出一包紙巾，伸手遞給康茜。
康茜依舊微垂著頭，沒有伸手去接。
阮棠便從其中抽出一張，塞進康茜手裡，小聲說，“你彆傷心....你現在....已經成年了，如果你真的那麼不喜歡你家裡的話，可以慢慢獨立出來....”
她也不知道她這麼勸究竟對不對。
她們才剛剛十八歲，這時候獨立，或許太早了吧？至少她自己就不是一個能夠獨立的人.....
康茜的手終於動了動，拿紙巾輕輕擦了下眼眶周邊，隨即抬起頭，看向阮棠，“你就當我是隨口發發牢騷吧。這些話，我也沒處去說。讓你見笑了。”
“沒....”阮棠搖搖頭，她絕不是那種拿彆人的傷痛當玩笑的人。
“你....彆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