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街道上緩緩駛過, 黎昭看到晏庭盯著街邊的棉花糖推車出神, 對司機說：“師傅, 在前麵路邊停一下。”
司機趕緊在路邊停下車, 黎昭小聲對晏庭說：“你在車裡等我一下。”
黎昭打開門下車，大步往後跑去。
晏庭的目光隨著黎昭背影移動，看著他跑過一個又一個路人, 身影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過了沒多久，他看到黎昭手裡拿著兩大團東西，步伐匆匆往車邊跑。
車門被拉開的那個瞬間, 寒意裹著甜香飄進車裡。
“給你。”黎昭把棉花糖分了晏庭一個：“嘗嘗？”
棉花糖輕飄飄沒有重量，就像他的童年般虛無。
他從很小開始，就有記憶。猶記得幼兒園裡，有小孩子坐在一起, 說自己吃了多大的棉花糖, 糖像雲一樣柔軟。
那天他坐在台階上，看了很久的天空, 想象白雲是什麼味道。
如果不是看到街邊那輛棉花糖推車, 他也許不會再想起幼時的這段經曆。
拆開罩住棉花糖的充氣保鮮袋, 晏庭輕輕舔了一口。
並沒有幼時想象中那麼柔軟, 也不會帶來飛翔的感覺, 甚至還有股香精味。
“棉花糖就是白糖做的。”黎昭用乾淨的竹簽撕了一塊棉花糖, 喂到晏庭嘴邊：“我這個是草莓味的，嘗嘗。”
第一次吃到棉花糖，是十歲那年。送他去福利院的叔叔阿姨擔心他路上害怕, 特意給他買了棉花糖。
他不知道怎麼吃，一口咬下去，糖霜沾了滿臉，連衣領都沾上了白糖的粘膩。他怕得要命，害怕叔叔阿姨會打他。
阿姨沒有打他，反而溫柔地幫他擦乾淨臉，教他唱歌，給他講故事。
那時候他不懂事，下車的時候，小聲問那個阿姨，可不可以叫她一聲媽媽。
阿姨哭得很傷心，不斷地點頭，最後把他擁進了懷裡。
懷抱溫暖極了，又甜又暖。
後來他漸漸明白，那位阿姨的眼淚，是同情、心疼以及善良。
“很甜。”棉花糖並不算甜，但他的心很甜。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對棉花糖車有多注意，昭昭卻發現了。
“昭昭……”
“嗯？”黎昭嘴角沾著糖漬，抬頭看晏庭。
“沒事。”晏庭伸手，輕輕擦去他嘴角的糖漬：“謝謝。”
童年的小遺憾，在這裡得到了圓滿。
“棉花糖而已，有什麼好謝的？”黎昭笑：“真要這麼算，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那我們都不說謝。”晏庭收回目光，也藏起了眼底所有的光。
我不需要你任何感謝，隻要你永遠留在身邊。
黎昭無意識地摸了摸嘴角，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
好兄弟，好兄弟，他們是好兄弟。
好兄弟之間，親密一點，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吃了一頓賓主儘歡的火鍋，晚上睡覺之前，晏庭又在“相親相愛一家人”微信群發了幾個紅包，五個人歡樂得像是過年。
事實上，黎昭微信上還有個名為“親親熱熱一家人”得微信群，裡麵除了他跟三位小夥伴以外，還有陳曉軍的女朋友琳琳。
幸好他沒有女朋友，不然霞姐說不定還要建一個“和諧友愛一家人”的群。
跟小夥伴們聊了一會兒天，黎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第二天照舊帶著晏庭跑步吃早餐，然後去公司上課。
作為業內有名的娛樂大公司，草莓娛樂內部就像是快速旋轉的陀螺，各個團隊二十四小時把控網上的輿論，力爭在第一時間，為藝人解決網上的各種問題。
與公司那些練習生不同，黎昭享受的是一對一教導，就連練習室，也是單人獨享。
上完課出來，黎昭看到公共練習室裡，有很多打扮時尚的年輕男女。
“這些都是公司今年初培養的新人。”大可把水端給黎昭：“他們走的是愛豆路線。”
“他們跳舞真厲害。”黎昭認真看了會，由衷誇獎：“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愛豆好難。”
“沒辦法，現在競爭激烈。”大可小聲抱怨：“紫茄娛樂那邊，見我們這邊培養年輕愛豆，也開始跟著弄了。”
鐵打的粉絲，流水的偶像，每家娛樂公司都想搶走更多的粉絲，占據這塊市場。草莓娛樂這邊，請來了各種大師級彆的老師，來教這些年輕愛豆。至於紫茄娛樂那邊，業務能力不見提高多少，營銷倒是買得滿天飛。
表麵看著風光，實際根本沒有為那些年輕愛豆前途打算。
“算了，不說這個了。”大可帶著黎昭往休息室走：“剛才我在樓下碰到陸昊老師的助理，陸昊老師那邊想請你吃午飯，你去不去？”
“昊哥今天來公司了？”黎昭腳步一頓：“我去跟昊哥打聲招呼。”
陸昊是今天是來跟草莓娛樂簽約的，草莓娛樂給他開出的條件很優厚，並且給了他極大自由。
這些條件列出來，比他心裡預想的還要優厚。
“陸老師能與鄙公司合作，是鄙公司的榮幸。”孫總簽完字，跟陸昊握了握手：“預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氣氛十分融洽。
“說起來，能成功簽到陸老師，還要多虧昭昭幫忙。”孫總溫和一笑：“昭昭常跟我們說，在劇組很受你的照顧。有了這層關係，我們公司才好意思厚著臉皮跟陸老師談合作，幸而陸老師願意賞臉。”
“哪裡，孫總您太客氣了，能成為草莓娛樂的藝人，才是我的福氣。”聽到孫總這麼說，陸昊頓時明白了過來，草莓娛樂願意給他這麼優厚的條件，是因為黎昭這層關係在。
外麵都傳，草莓娛樂很看重黎昭這個新人。
依他看，這何止是看重，簡直就是親生兒子的待遇。
以他在圈內的地位，還沒到讓草莓娛樂誠惶誠恐的地步。甚至一開始，他都不敢保證，草莓娛樂會不會足夠重視他。
幸好自己在劇組裡，對黎昭釋放了善意。
“陸老師太謙虛了，能簽下你這樣的大咖演員，咱們公司上下都很高興。為了歡迎你的到來，公司決定在三天後舉辦媒體見麵會。”孫總再次跟陸昊握手：“像你這樣的好演員，該有的排場可不能少。”
陸昊跟上家公司是友好解約的，簽約到草莓娛樂，草莓娛樂願意為他舉辦盛大的媒體見麵會，等於是在給他做臉麵。
他當然不會推辭。
“多謝孫總，讓公司上下受累了。”
“這怎麼算受累，這是高興。”孫總拍了拍陸昊肩膀：“走，中午我們一起去吃頓便飯。”
“孫總，這可不湊巧了，之前我讓助理跟昭昭助理聯係了，想請他一起吃飯……”
“昭昭今天也在公司？”孫總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走，我們一起去吃飯。”
陸昊覺得，聽到黎昭在公司後，孫總的眼睛好像在發光。
黎昭原本是打算請陸昊吃飯，沒想到孫總親自找到他，異常熱情地邀請他跟陸昊用餐。
見孫總這麼堅持，黎昭隻好答應下來。
唉，一不小心又省了頓午飯錢。
進了餐廳，陸昊就見識到了草莓娛樂大老板的慈祥與和藹。
“昭昭，可有什麼忌口的？”
“這邊的紅酒還不錯，嘗一點？”
“不喝酒？年輕人不喝酒好。”
眼見孫總與曹助理對黎昭的熱情，陸昊覺得自己剛才的判斷有些失誤。黎昭不是草莓娛樂的親兒子，更像是他們的親爹。
他心裡暗暗生疑，孫總在娛樂圈是跺跺腳就能讓無數大咖大腕害怕的人物，怎麼會對黎昭如此客氣？
這隻老狐狸是在討好黎昭，還是在討好黎昭身後的某個大人物？
再看黎昭，連餐廳送的餐前配菜都能吃得很開心的半大孩子，實在不像是有後台的樣子。
圈內那些有大背景的演員，哪個不是有大導演大製作捧著？
黎昭參演個上星劇，擔主的資格都沒有。在劇組的這些天裡，老老實實拍戲，也沒人來跟他這個男主演商量改戲或是加戲。
好不容易接了個電影資源男主，還是個絕世大毒餅，據說題材是什麼外星人科幻。
國內外星人科幻劇水平，大致能分為兩類，一類是爛到極點，一類是爛得不算太厲害。
這像是有大後台演員會拍的電影？
唯有蒼時手表的代言，看起來像是有後台的樣子，但是自從蒼寰高層在電視節目裡，公開表示欣賞黎昭後，陸昊就覺得，這個代言是黎昭憑著個人魅力拿到的。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黎昭是同期年輕演員裡，最討人喜歡的。
“我聽羅榮說，你的新電影快要開機了？”孫總道，“公司這邊給你安排了專屬專屬妝發時，等你進劇組的時候，把他們帶上。”
“孫總，劇組有化妝師……”
“那哪行，以你現在的人氣，沒有專屬化妝師，傳出去是要被同行笑話的。”孫總笑：“你隻需要安心拍戲，其他事情有公司幫著解決。”
“孫總說得對。”陸昊端起酒杯跟黎昭碰了碰杯：“以你現在的地位，沒有足夠的隨行人員，彆人隻會覺得你不受公司重視，然後肆無忌憚的欺負你。”
“謝謝孫總。”黎昭答應了下來。
一頓飯吃完，陸昊還發現，孫總對黎昭雖然熱情，但是拿捏得極有分寸，不會讓人產生任何不好的聯想。
對於久居高位的人而言，做到了這種地步，隻能說明他對黎昭尊敬到討好的地步。
陸昊默默看了黎昭一眼，黎昭在吃餐廳送的免費果盤。
薛定諤的背景。
黎昭手機響了起來，正在說話的孫總，立刻停止了所有動靜。
“抱歉。”黎昭對二人小聲致歉，接通電話朝洗手間走去。
他隱隱約約聽到黎昭稱手機那頭的為“婷婷”。
哐當。
孫總手裡的筷子，掉在碗沿，發出刺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