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動的烏雲,灰色的海浪。
一條中型帆船艱難航行在暴風雨雲團中。
翻卷的雲翳猶如海麵,倒灌落下海水,水手們在濕滑甲板上焦急跑動。
桅杆下的水手仰著頭,因冰冷與恐懼季動地無法呼吸,手忙腳亂地降下船帆。
趔趄的水手被搖晃的船體掀翻,在濕滑甲板上打滑,每當這時,纏在腰上的繩子都會救下他們,順便勒出中午喝的魚湯。
“倫納!倫納!”
無人注意的陸離飄蕩在甲板上,注視著無邀之客怒吼著跑過甲板,衝到一名搬著木桶的坡腳老船員邊嗬罵:“該死,你他媽要我告訴幾次!不需要你在暴風雨裡出來幫忙!現在!給我!滾回船艙!猴子,把這老東西帶回去!”
遠處跟著大副的矮小船員跑過來,拽著鬆開木桶的坡腳老船員鑽進船艙。
羅倫大副繼續在甲板上走動指揮,他沒係著礙事的繩索,這讓他每次摔倒都險象環生。
抱著固定在甲板的木桶爬起,羅倫突然看見一名倒下的水手被纜繩纏住脖子。他頂著狂風驟雨想去幫忙,“小心!”一聲驚呼穿過雨幕。羅倫被猛地撞開,飛向船外。
即將落入船舷外暴虐的洶湧海洋時,一股力量突然拉住了羅倫,讓他沒有飛出船隻,而像是晾衣繩上的夾子掛在護欄上。
漆黑的海浪掀起狂暴氣流,羅倫失神地盯著黑色之海,幸免於難的他忽然覺得不該是這樣……自己本該死在這裡,落進大海,看到倒塌的桅杆砸斷某個船員的脖子……
直到又一隻手將他拽回甲板,甲板上的呼喊奔跑讓他仿佛活了過來,重新能夠觀察和思考。
船桅不知何時被暴風吹斷,倒在先前站的位置,差一點就砸中了他——如果沒有被撞了一下。
一名趴在桅杆下的水手也幸免於難,正四肢並用地從濕滑甲板爬出。
抓著他的船長用力拍打他的臉頰:“艾倫!大副!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
“沒事就他媽在這兒發呆!彆管甲板,快躲進船艙!”
羅倫如夢方醒,跟著船長拖回像是死狗般趴在桅杆空隙下僥幸逃過一劫的老船員,回到船艙。
冰冷的暴雨被緊閉的船艙門阻隔在外,但搖晃的船隻和腳下船體結構牙酸的變形聲告訴他們災難還未結束。
船員們將自己緊緊捆在牆壁上,這樣才不會隨搖晃的船隻嗑得頭破血流,手斷腳折。
狹窄船艙的油燈下,濕漉漉的船員們低聲祈禱。仿佛神靈聽見他們的禱告,腳下木板不再響起不寒而栗的吱呀聲,搖晃不再讓他們身上沾滿嘔吐物,幾乎撕碎船隻的海浪恢複溫順——
“我們衝出來了?”
“瑪利亞……瑞秋……請保佑我平安歸來……”
“誰他媽在嘔吐物裡尿了一泡……”
“水手長!水手長——?三副!你去外麵看看!”
船長的喊聲中,三副解開勒著胸口的繩索,猶如酗酒醉漢搖晃地搬開門閂,推開船艙門。
一絲不同於晦暗油燈的光亮滲進船艙,使船員們振奮,看到三副力氣不夠,幾名水手手忙腳亂地解開繩索去幫忙推門。
更多光亮滲進船艙,雲層不再是濃如墨水的烏黑。
劫後餘生的人們衝上甲板,以遠去的烏雲雷暴為背景,在天邊的彩虹下歡呼。
羅倫蹣跚地走上甲板,抬頭眺望著遠處的海岸線。
斷掉船桅的破損船隻緩緩駛向遠方架起彩虹的寧靜港灣。
“我回來了……”
……
陸離脫離無邀之客的死亡回朔。
幾十份人性湧入靈魂,但陸離已經不會為重新將人性補回千份的收獲感到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