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不安突然有了結果,陸希在憤怒和恐懼之中竟然莫名的鬆了口氣,仿佛是最後一隻靴子終於落了地似的:“我是女巫?”
“班傑明死了……”妮娜的眼眶還是紅的,“苦行主教已經離開我們這裡了,牧師給班傑明喝了很多聖水,還用聖水給他擦身沐浴,都沒有用……”
赫克托牧師本來已經準備宣布班傑明是神棄者了,可是瑪麗亞突然發起狂來,大聲喊著是陸希這個女巫詛咒了班傑明,說她常去河邊,還在那裡捉紅水蠍回來吃,一定是她把詛咒下在了紅水蠍上,讓班傑明發熱。
當時瑪麗亞像瘋了一樣,滿嘴都是女巫和詛咒,妮娜根本攔不住她。她說很多人都捉了紅水蠍來吃,到時候都會得瘟疫。
應該說,瑪麗亞的話其實是給了赫克托牧師一個借口。宣布班傑明為神棄者並不難,但他認得妮娜。
同樣是送到教堂來求救的兩姐弟,一個被柯恩大主教治好了,人人都說她很幸運;另一
個卻被宣布為神棄者,何以差彆如此之大呢?
說實在的,赫克托牧師自己都會想,這是因為他遠不如柯恩大主教的緣故。那麼其餘的人,會不會也這麼想呢?
如果僅僅是一群平民的想法,赫克托根本不會在乎。平民就像羊羔,隻知道低頭吃草,就算咩咩叫幾聲,又能怎麼樣呢?
但他怕這消息傳到上頭去……假如伯斯男爵也覺得他無能,閒談之間傳出去被他的上級知道,那他這個教區牧師怕就坐不穩了。
所以瑪麗亞說到女巫,簡直正中赫克托下懷。女巫啊,女巫使用的可是魔鬼的力量,他隻是個牧師,抵擋不住魔鬼豈不是很正常嗎?隻要把女巫燒死就可以了。
至於說陸希是不是女巫——魔鬼都是很狡詐的,即使是柯恩大主教,也未必沒有看走眼的時候不是嗎?
妮娜當然是極力反駁,並且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曆來證明陸希不是女巫,如果真是要傳播詛咒的女巫,怎麼敢自己跑到苦行主教麵前來呢?
這倒是赫克托無法反駁的,但就在這時候,伯斯男爵那邊忽然來了人,他們是來求救的,說是男爵吃了蘑菇之後中毒了,而廚娘獻上的蘑菇正是陸希采來的,有一位商人馬克斯可以作證。
“他說他親眼看到你給了廚娘有毒的蘑菇,你們合夥毒害男爵大人。而且你還使用巫術,試圖迷惑他也購買毒蘑菇。是男爵大人的新廚娘發現了這件事,並拿出從公爵大人領地帶來的聖水給他喝,他才清醒過來,所以特地來作證!”妮娜連跑帶急,臉都通紅,“露西,這個商人是誰?他怎麼知道……”
陸希瞬間就想明白了。馬克斯多半是跟那位新廚娘聯手了。新廚娘畢竟曾為公爵服務過,她比阿米莉更能提供與“大人物們”接觸的機會,也能讓馬克斯更順利地推銷自己“發現”的新蘑菇。
而對新廚娘來說,除掉阿米莉,就再也不會有人跟她爭奪男爵的廚房了,至於阿米莉曾經獻上的那些美味菜肴——馬克斯不是可以供應新蘑菇麼,從他手裡買就是了。
妮娜還沒有想明白這裡頭的門道,急急地說:“我們去找阿米莉吧,她能證明——”
陸希搖了搖頭。她不能相信阿米
莉。
新廚娘能跟馬克斯聯手,那阿米莉是鬥不過的。而且對阿米莉來說,要證明自己沒有下毒可不容易,倒不如像馬克斯那樣,把一切都推給她更簡單。
“不,她不能——”妮娜說了一半就停下了。她想說阿米莉不可以在主的麵前說謊,但馬克斯能在教堂裡睜眼說瞎話,瑪麗亞也可以直接指責陸希是女巫,阿米莉又為什麼不可以呢?
“你快點躲起來!”妮娜想明白了,立刻就做了決定,“他們一定先去你的房子了,你不能回去。”
陸希思考了一下。其實她本來就沒打算在黑莓鎮定居。原本是想冬天過後去大城市,現在看來要提前了。隻是,她的錢沒帶在身上!
“你要走?”妮娜很是不舍,但她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你把錢放在房子裡?那可能——我,我……”錢放在板棚裡,肯定被人搜走了,妮娜想說她把自己家裡的錢拿來,但那就是偷了。
盜竊,是教義之中明令禁止之事,律法之中甚至是要剁手的!
但是——就在剛才,那些在主的教堂之中胡言亂語的人,難道就沒有違背教義嗎?而牧師非但沒有仔細查問,還想用女巫的說法來掩蓋自己不能治療的真相……
妮娜咬住嘴唇,這些天來在她臉上微微閃耀的乳白光澤消失了,一時間顯得她的臉色都黯淡了一些:“我給你拿些錢來,隻是不多。”主厭棄偷盜,可是也教導過信眾要幫助彆人、堅持正義。陸希不是女巫,她不應該被送上火刑架!
“不。”陸希一把拉住妮娜,“我把錢藏在屋頂的裂縫裡,他們應該搜不到。”妮娜家裡也窮得很,不然不住貧民區了。再說現在班傑明死了,瑪麗亞本來就看妮娜不順眼,假如發現她拿了家裡的錢,恐怕會打死她的。
“我現在去黑鬆林。”陸希這些天也算知道了黑莓鎮附近的地形。假如這些人要抓她,肯定會把整個黑莓鎮四邊都把守起來,她隻能穿過黑鬆林,才能避開這些人的搜索。而且,明天她和何塞還約好在黑鬆林采蘑菇,也許她可以說動何塞跟她一起走,路上還能有個伴兒。
當然,黑鬆林在晚間更加危險,但她的火折子還帶在身上,生堆火就會好
得多。
兩人在山路上分手,陸希把背簍裡的芋頭扔了幾個在樹林附近,希望能夠讓搜捕的人以為她又跑回樹林裡去了,然後直奔黑鬆林。
天氣越冷,黑鬆林裡越顯得陰暗可怕。陸希先拾了幾根枯枝做成火把,一手握火把,一手抓著火折子,把鹿骨匕首叼在嘴裡,警惕地前進。
但也許因為還是正午時分,她一路的行進都很順利,一直到了原身摔死的那條山溝。
這條山溝很隱蔽,不走到近前幾乎不會發現。陸希用藤條係著爬到溝底,找到了一個淺淺的土洞。
光球這時候才晃了出來,繞著陸希轉了兩圈,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啊?”陸希把周圍的野草拔掉,看看並沒有什麼蟲子,這才舒了口氣坐下來。
“要是——”光球隻說了兩個字就不吭聲了。但陸希已經明白了它的意思,它是想說,如果陸希沒有去看班傑明就好了。
“得了。反正那孩子死了,瑪麗亞是肯定要扯個罪名給我安上的。”班傑明死了,瑪麗亞的情緒必定要找個人來發泄,不說她是女巫,難道要說班傑明自己作死,還是說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照顧好孩子呢?
恨彆人永遠比恨自己更容易呢。
再說,到底是做醫生的人,眼睜睜看著人死不發一言,陸希自己良心上也有點過不去。
其實這也是班傑明自己倒黴。不大的傷口,放在彆人身上沒事,他卻偏偏得了破傷風,而柯恩大主教又在前一天離開了……這可能真的就是命。
“你們可真是給我安排了個好地方啊……”陸希長長一歎——這艸蛋的人設,這艸蛋的光明大陸,這艸蛋的習俗和信仰啊!
就這,還讓她賺信仰值呢。哪兒有信仰值給她,都要上火刑架了呢。
光球有些愧疚:“現在怎麼辦啊?”
“希望妮娜能把錢給我帶來,然後就去長雲領唄。”已經這樣了,陸希在心裡算計。冬天趕路,需要保暖的衣服和鞋子。如果能跟上哪個商隊就好了,如果她不是個雙黑,可以給商隊做飯。
陸希扯著自己的頭發沉吟起來:眼睛的顏色沒法改變,但頭發是可以染一染的,隻要不是純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