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這德性!”海因裡希看懂了陸希的眼神,沒好氣地說,“要不然能撿這麼些老弱病殘來照顧嗎?他自己都沒有多少戰鬥力呢。”
“沒有戰鬥力?”不是說是高級魔鬼嗎?
海因裡希嗤之以鼻:“高級是高級,不是戰鬥能力高級,是聖光高級。”
謔!合著這裡有一位魔鬼神官?
“嗯。”海因裡希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他的祈福能力,這些人吃什麼?能種活點東西全都靠他。”
那,那這不是無儘深淵的寶貝嗎?為什麼還會被排擠?無儘深淵不是缺糧食嗎?
海因裡希又嗤了一聲:“缺糧食的是低級魔族,又不是高級的。而且他的能力也隻能祈福那麼一點兒地方,不值得看重。再說獨角獸一族理念與灰塔不合,就更沒人敢用他了。”
陸希忍不住感歎了一下:“看起來無儘深淵其實跟光明大陸……也沒什麼不同。”
海因裡希哼了一聲:“至少你們光明大陸還能種種糧食,比無儘深淵日子好過。”
蘇賽恩確實是脾氣好,海因裡希就當著他的麵褒貶他,他也一點不悅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又問了一句:“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呢?”
“怎麼回去?”這事兒陸希其實一路都在盤算,但還沒來得及問。剛掉下來的時候,她還以為這就要回不去了呢。
“結界雖然有自我修複的能力,但修複速度有限。”海因裡希總算正經說話了,“被撕裂得太厲害的地方無法修複,就成為了固定的門;而撕裂較小的,雖然修複了,但短時間內仍舊很脆弱,可以再次撕開。五天之內,我們可以從進來的地方出去。”
五天之內?陸希覺得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們在這裡停留五天?”
蘇賽恩詫異了:“為什麼要停留這麼久?雨季可能就在這幾天了!”到時候黴菌沼澤的空氣都會充滿危險,對人類尤其如此。
當然,海因裡希是個魔鬼,雖然簽訂了契約,但也可能他對人類並不那麼重視,但這名人類女性竟然也沒有露出害怕的意思急著離開,這——難道她是根本不知道黴菌沼澤的可怕嗎?也有可能,畢竟人類的貴族……
蘇賽恩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忽然發現海因裡希並沒聽他說話,而是在看著那個人類,而且——倘若不是他眼花了,海因裡希那個眼神似乎,還帶著幾分懇求?
不,不是吧?是今天魔界出了兩個太陽嗎?蘇賽恩簡直想揉揉眼睛了。然後他就聽見那個女性人類乾脆地說:“那就五天吧,誰跟我說說,你們在這裡究竟怎麼過的,對黴菌沼澤又了解多少?”
蘇賽恩直到把人帶進自己住的夯土屋時,還有點回不過神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乾啥——不是!這女人是誰?她以為這是哪兒?她要乾啥?
然而海因裡希已經開始說了:“這破地方沒魔獸還算安全,但也沒獵物可打,除了蘇賽恩能跑到遠處去打獵,其他人就在村子周圍種種地。種的什麼?就是鷹嘴豆,燕麥,也種一點小麥。外頭的菜就是蘿卜和甘藍——哦,倒是有一種白芽筍味道不錯,長得也比其它菜好一些。”
蘇賽恩張了張嘴,沒有吭聲。海因裡希這些年對他看著不聞不問,沒想到卻了解得這麼清楚。
陸希聽了卻是直搖頭:“長得怎麼樣啊?”
“當然不怎麼樣了。”海因裡希嗤了一聲,“也就是他一個勁祈福,才能勉強有個收成。”要說以前吧,他還覺得產量也可以,畢竟在無儘深淵,這已經算是個不錯的數目了。可是自從他在長雲領看了陸希種出來的糧食產量——那不需要祈福都可以達到那麼高的產量——相比之下蘇賽恩這裡簡直都是渣渣啊!
無儘深淵當然不能跟光明大陸比,但如果這裡也可以種那個馬鈴薯,是不是也能多產一些呢?是不是能讓這些人多吃一口?也免得蘇賽恩天天累得狗一樣……
蘇賽恩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其實他覺得自己種得還不錯的說……但是他知道隻要他一開口,海因裡希至少有一百句話在等著嘲諷他,所以還是算了。隻是,這個女人——說是女人都不對,這就是個少女嘛——她難道懂種地?她不是個貴族嗎?而且又不是覺醒者。
但是陸希隻想歎氣。她能猜得出來蘇賽恩為什麼會選擇鷹嘴豆和燕麥,因為這兩種作物不挑地,什麼樣的地都能種。他知道無儘深淵不能跟光明大陸比,所以選擇了好種活的作物。
可是問題來了,那兩種作物的“不挑地”,指的是在乾旱少肥的貧瘠田地裡能種活,可不是在黴菌沼澤這種濕噠噠的地方啊!
彆說沼澤裡麵了,就是村莊所在的地方,一腳踩下去地麵也不那麼硬實,如果按剛才海因裡希說的,這裡還有雨季,那田地豈不是更澇了?哪怕鷹嘴豆和燕麥再堅強,人家不喜歡水呀。
“這些不能種對嗎?”海因裡希充滿希望地問,“那馬鈴薯……”如果長雲領肯分一點馬鈴薯……
“也不行。”陸希歎氣,“這種濕乎乎的地方,又沒有足夠的陽光,馬鈴薯一樣長不好。水分過多,薯塊是會爛的。”
“但總比麥子多!”海因裡希不服氣地說。
“彆鬨——”陸希無奈地起身,“先去看看他們的地。”
田地在村莊後麵的高地上,陸希看了看那斜坡,正想感歎他們幸好還知道高處比較乾,就聽蘇賽恩解釋說:“每到雨季,沼澤裡流出來的水都帶著毒菌,如果淹到田地,裡麵的作物都會爛掉,所以我們隻能把作物種在高處。”
行吧,原來不是因為知道太澇了不行……
但是水裡帶著毒菌這個就有點嚇人:“什麼樣的毒菌?”
蘇賽恩苦笑:“看不到,隻是水會變成黑黃色,即使作物沒有爛,收下來的麥子也會變成黃色,吃了甚至能毒死人。我曾經嘗試用聖光淨化,但是沒有用。”
“不是綠色的嗎?”海因裡希問道。
“是黃色的。”蘇賽恩想了想,“似乎偶爾也有綠色的,都是一樣的。”
其實還是不太一樣的,陸希想。
此時還沒到雨季,但空氣仍然濕漉漉的。田裡的小麥和燕麥已經結穗,但是穗子很小,整株植物都矮趴趴的,葉子還有些發黃。鷹嘴豆比它們稍好一些,但也是不怎麼健康的模樣,掛莢雖然不少,但不少果莢都癟癟的,顯然裡麵是不會結多少豆子的。
有幾個孩子模樣的魔族在田裡拔雜草,看見蘇賽恩帶著陌生人來,幾個大點的孩子露出警惕的神色往後退了退,隻有一個拖著兩條小歪辮子的小孩無知無畏地跑過來抱住蘇賽恩的腿,把手裡的草根遞給他:“蘇賽恩吃,甜的!”
小丫頭長著一對白茸茸的耳朵,伸出來的小手上指甲格外尖利,讓陸希想起了切莉。她手裡拿的是白茅的根,確實會有那麼點兒甜味,想來在這裡,就已經是好東西了。
魔族也好,人類也好,生活在底層的人,其實都一樣可憐。
陸希吸了口氣,看一眼蘇賽恩:“這樣種地是不行的。不管你再怎麼努力,方法不對,永遠吃不飽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