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顆做成扣子樣的神術物品是蘇亞給他的,用來在飼養食屍鬼的時候不引起注意,並且保護自己。塔多是個謹慎的人,即使是對付一個並無戰鬥力的女人,他也先把預備措施做到了最好,畢竟這是守夜人的聖女,誰知道守夜人給她留了什麼武器沒有呢?
啟動兩件神術物品,塔多的心也安穩了很多,現在不必再怕有腳步聲,他大步走到床前,將匕首對著床上人的胸部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匕首刺穿單薄的被子,以及被子下麵塞的衣物,紮進了床板。即使沒殺過人,塔多也知道不對勁了——床上根本沒有人,這是假的!
幾乎是在他反應過來的同時,一個人影猛地從床鋪後麵撲出來,塔多衣領上的扣子亮起溫潤的白光,然後又消失了——因為撲過來的人根本沒有做出什麼攻擊舉動,她隻是抓住了塔多的雙手,然後手上也亮起了乳白微光——她隻是對塔多施展了聖光治療術!
抵禦攻擊的神術物品,當然不會抵禦聖光治療。但是這個聖女在這個時候使用聖光治療是什麼意思?
即使在這種時刻,塔多都不禁愣了一下,然後他忽然清醒——不管這個聖女在做什麼,她已經發現了他的“刺殺”,那她的舉動一定是在反抗,雖然他還不明白這算什麼反抗,但反正殺了她就對了。
塔多用力拔-出了紮在床板裡的匕首,向聖女刺去。兩人隔著一張床糾纏成一團,壓得床板都岌岌可危,但是因為有靜音神術的緣故,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所以塔多甚至都沒發現這床板根本承不住什麼勁,還在用力地想把聖女壓下去,結果就是床猛地塌了,把兩人摔成了一團,塔多的匕首失了準頭,擦著聖女的肩膀過去,又紮進了地板裡。
塔多暗叫晦氣,而且假如樓板也塌了,那靜音陣也會破裂,到時候還是會驚動樓下的人。
這樣一來,塔多不免有些束手束腳,又跟聖女糾纏了半天。讓他不解的是,即使在廝打過程之中,聖女仍舊在不停地對他使用聖光治療術——到底什麼意思?
但他畢竟是個壯年男人,到底還是掙開聖女抓著他的手,將聖女壓到地上,舉起了匕首。
然而匕首還沒刺下去,塔多忽然覺得胸口疼痛起來,頭也開始發暈。
怎麼回事,是廝打得太久累了,還是剛才摔下去的時候磕到了胸口?但是聖女一直在對他使用聖光治療,即使有摔到也不應該——等等!明明是在生死相搏,聖女怎麼可能是在給他治療?如果不是治療,那她究竟做了什麼?假如是攻擊,那他怎麼沒有感覺呢?
不對,並不是沒有感覺,他現在胸口疼痛,頭暈,不就是感覺嗎?
但,這個聖女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隻可惜塔多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思考了,胸口的疼痛來得又快又急,像把他的胸骨放在石磨底下壓榨一樣,而且他開始呼吸困難,原本就不明亮的室內現在在他的視野中已經是一片黑暗……
妮娜用力推了一把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身體,那具身體就沉重地向一邊倒了下去。屋子裡如同墳墓一般死寂無聲,妮娜點起油燈,就看見躺在地上的人痙攣地抓著胸口,整張臉都脹得青紫,張著嘴似乎想大口呼吸,卻絲毫無法緩解痛苦。
油燈的火焰晃了晃——妮娜定定神,穩住自己的手。露西說的那個什麼血栓梗塞都是真的!她學到的知識真的用上了!她靠著自己擊敗了想殺她的敵人,她終於有了一點自保的能力,也找到了聖女擁有戰鬥力量的方向!
塔多掙紮著伸出手,他想質問這個聖女做了什麼,想哀求她放過自己,但他的聲音都被靜音神術消去,甚至他自己都聽不到半點聲響。
油燈的那點微弱光芒在他的視野裡漸漸暗下去,他墜入了黑暗。
妮娜用有些顫抖的手扒開塔多的外衣——麻布外衣看起來像是外城平民慣常穿的,但之前她抓住塔多的手的時候就發現,平民不會有那麼光潔的皮膚,她在覺醒神恩之前手掌就因為洗衣和采摘磨得十分粗糙,更不用說還帶著蚊蟲叮咬或是樹枝劃破的疤痕。
而且還有神術物品——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
果然,衣服扒開之後,露出了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
妮娜一把將十字架扯了下來。真的是教會的人!假如教會的人來殺她,那麼麵具現在怎麼樣了?
麵具現在的情況不好。
獵場雖然大,但獵場守衛豢養的追蹤魔獸有好幾種——大型的獠犬,小型的血鬆鼠,甚至還有能飛的夜梟,可以從白天追到黑夜。
而且他受了傷。沒有妮娜在身邊治療,他也沒有機會停下來讓自己恢複,傷口到現在還有輕微的滲血,對於嗅覺敏銳的獠犬和血鬆鼠來說,血腥味就仿佛黑暗中的火把一樣明顯。
麵具順著一條山溪向前走了一段。山裡的溪水即使是夏季也仍舊冰涼,淹沒小腿的溪水多少緩解了一點他體內的沸騰感,但對他的傷口沒有什麼實際作用。
他後背上的傷是中了一支破魔箭——原本用來對付大型魔獸的破魔箭造價昂貴,用來遊玩打獵——還真不愧是奢靡的大貴族呢。
麵具在溪邊終於找到了細瘦的鬼手蘆薈,擠出的汁液塗到傷口上,可以消除血腥氣。但這也並不保險,畢竟破魔箭的力量還在他的傷口裡,持續滲出的血遲早會蓋過鬼手蘆薈的氣味。
他不是魔獸,可是對付魔獸的破魔箭對他仍舊有效。而且那些騎士發現他的時候,口口聲聲都在大喊著“魔鬼”……
麵具閉了閉眼睛。那些騎士出現得實在太不是時候,他為了對付食屍鬼正好使出了地獄火。雖然都是火係魔法,可是跟以前的搭檔紅龍的火焰比起來,地獄火的硫磺味道根本無法掩蓋,讓人一見就知道他不是騎士,而是魔鬼。
運氣太糟了……假如那些人早來一會兒,他還沒有使用地獄火,就不會被看破身份;假如他們晚來一會兒,他殺死了食屍鬼,至少不會被誤認為是“帶著食屍鬼出現的魔鬼”。
遠處又傳來了獠犬的吠叫之聲,但是離得還遠,而且溪水會帶走他的氣味,獠犬一時也無法確定他的位置,隻要小心彆被夜梟看見就行。
但他要怎麼離開獵場?四麵都有人看守,而且其中不乏高級騎士,甚至傍晚的時候他還遠遠看見過馮特伯爵!如果不是他當時立刻後退,而且馮特伯爵似乎在尋找什麼,恐怕他就跑不掉了!
而且妮娜還在外城旅店等著,她現在已經等急了吧?
獠犬的吠聲靠近了一些,看來是他們又找到了痕跡,要追上來了。
麵具加快腳步,幸好他的傷不是在腿上,現在還能走。但是一直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包圍,那時候怎麼辦?
或者現在回頭,殺掉一隊最弱的人?假如他沒有判斷錯的話,現在追在他身後的兩隊人裡,有一隊隻有兩個中級騎士,他可以在兩分鐘之內乾掉他們,然後從那裡突圍。
麵具停下腳步,心裡搖擺不定——那兩個中級騎士,應該是本地教堂的守護騎士,如果殺了他們……
不,不行。生為魔鬼,成為守夜人就是為了贖清自己的罪孽。遵從教會的指令去殺那些墮落的貴族沒什麼,可是殺教會的守護騎士,那豈不是更為自己加了一層罪孽嗎?
可是假如不能突圍出去,妮娜怎麼辦?萬一他死了,妮娜不也會死嗎?
也許不會吧?畢竟大袞死後,尤蘭還是活了下來。
但那可能隻是僥幸,萬一妮娜挺不過去呢?她一看就不如尤蘭那麼健壯潑辣啊。
麵具糾結著,腳步時快時慢,反而讓背後的犬吠聲又靠近了些。
正在他無法下定決心的時候,西邊的天空忽然亮了起來,隱約還有喧嘩之聲。麵具轉頭看去,隻見半邊夜空都有些發紅,那邊應該是燒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