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看安東尼現在過的日子吧。教堂門可羅雀,都沒幾個人來做禮拜,搞得他還得自己跑出去給人治病,甚至現在教堂都要變成醫院了。
現在,在長雲領,懸掛在平民頭頂的太陽,是他們的女伯爵。
當然,長雲領的情況比較特殊,那些最虔誠的信徒當初都跟著教會離開了,剩下的這些都“不太虔誠”。但“不太虔誠”能變成“太不虔誠”,那麼“虔誠”也能變成“不太虔誠”……如此層層弱化,挖倒教會根基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呃——”陸希無語,“你還真是對我有信心……但這個,跟你建設無儘深淵有什麼關係?”
海因裡希笑了一下。其實有點很難用語言描述,但在發現了這條有效,並且一定能走得通的路之後,他的心態忽然平和了。
是的,這種能夠看得見希望的未來,撫平了他身上的那些戾氣。那些戾氣是因著魔族必定瘋狂的末路而產生的,並且因為無處發泄而越積越重——憑什麼魔族就是這樣的命運呢?憑什麼他們就拿教會和光明神毫無辦法,而隻能接受這種命運呢?
無力滋生怨忿,絕望助長戾氣,海因裡希覺得,假如他剛剛簽訂契約的時候就能進入聖城,他大概會拚儘全力毀掉光輝大教堂,哪怕自爆也要多帶走幾條人命。
但現在他不打算那麼乾了。光輝大教堂現在還矗立著,還是那麼光輝燦爛,但他已經能夠預見到它被剝去光彩,轟然倒塌的那一天了。也許他不一定能看到,但魔族總有人能看到。為了能夠看到教會的末日,魔族應該好好地生活,應該充滿希望地生活。而要過這樣的生活,他們需要就改善和建設無儘深淵——灰塔的宗旨,他現在體會到其中的正確了。
“所以你放棄弑神了?”陸針砭時弊果然是聽得稀裡糊塗,重點都抓不準,“也不想讓魔族回到光明大陸了?”
海因裡希沉吟了一下:“我擔心,光明神和結界,是兩回事。”光明神可能是一個存在,就像教皇那樣具體的存在,哪怕他至高無上,力量超絕,終究還是能夠做為消滅的目標。但假如教會所說的光明神,與籠罩著光明大陸的那種力量,並不是一回事呢?
這次陸希感覺自己也要變成蚊香眼了,她艱難地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隻能頹然承認:“沒聽懂。”
海因裡希自己也感覺有些難以組織語言:“這還是你教給我的,一種……規律……法則,或者彆的什麼……”
靈光一閃,陸希突然明白了:“你是說,籠罩光明大陸的不是結界,而是魔族已經無法符合光明大陸的規則!”就像他們所在的宇宙,光速無法超越一樣。這不是哪一個人,或者哪一位神定下的法則,而是宇宙本身的存在規律,隻要你是這個宇宙孕育出來的生命,就無法超越這一規則。
你可以弑神,但你能掀翻自己身處的宇宙嗎?
所以,即使真的乾掉了光明神,魔族大概仍舊無法自由地在光明大陸上行走,因為他們的靈魂已經不適合光明大陸了。
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是建設無儘深淵這一條路,更實際,也更好走。
而且建設無儘深淵不吃虧啊,哪怕海因裡希判斷失誤,日後魔族還能夠返回光明大陸,那也不知要等多久了,在這之前把自己現在住的地方建設好了,生活質量提高了,難道不好嗎?至少還能多養活幾個魔族,就算將來要反攻,力量也更強不是嗎?
“你這——”陸希表情又有些扭曲了,“前麵都挺好,就最後……”要是魔族將來真反攻了,她這算是養虎為患嗎?
“那個時候,我們恐怕都無法看見。”海因裡希收起了笑容,肅然回答,“我也隻能說,我用自己的性命擔保黴菌沼澤的這道門,至於以後,誰能預見呢?”
陸希歎了口氣:“你這樣說,我很慌啊,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海因裡希重新低下頭去,保持著這個姿勢,不說話了。
天色更暗了,陸希站在原地抓了一會兒頭發,終於又歎了口氣:“你之前還說過想做黑水沼澤的領主,等你做了領主,會做什麼?”
“建設黑水沼澤。”海因裡希乾脆地回答,“我希望黴菌沼澤也能自建領地,等我拿下黑水沼澤,就至少有兩塊領地聽從您的命令了。”
陸希嗬嗬了一下:“聽從我的命令?不包括轉回頭去跟你的同族開戰吧?”
海因裡希反問:“您會下這樣的命令嗎?”
那當然不會,好端端的掀起戰爭乾嗎?她又不是啥戰爭狂人。而且等她完成了任務就撒油那拉了,誰還管以後呢?
陸希這麼想的時候,忽然有些悵然。但是她隨即就把這絲悵然給甩到腦後去了,還有好多事情沒做,想什麼任務完成之後呢?十萬信仰值怎麼收集?妮娜怎麼救出來?這都還不知要奮鬥多久呢。
話又說回來,魔鬼的信仰,算不算信仰值呢?
“喂,海因裡希有沒有貢獻信仰值啊?”陸希偷偷問光球。
光球似乎翻了翻麵板:“沒有。”
沒有?那究竟是魔鬼不算信仰值呢,還是海因裡希這家夥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心裡壓根還沒信仰她?
陸希疑神疑鬼地尋思,海因裡希又補充了一句:“我至少可以保證,決不會站在您的對麵。當然,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站在了敵對兩方,您也隨時可以解決我,不是嗎?”
雖然怪殘酷的,但倒真是事實。陸希又抓了抓頭發,歎了口氣:“看起來,這好像對我有利無害啊。我說,你真的不叫梅菲斯特?”
海因裡希的眼神有點變了:“這是您第二次提到這個名字了,他究竟是誰?”
陸希想了想:“一個很會誘惑人的魔鬼。”
“很會……誘惑……”海因裡希眼神逐漸危險,“您是在哪兒遇到他的?他長什麼樣子,是什麼等級?”
“啊……”陸希聽出了一點兒不對勁,乾笑了一聲,“那什麼,倒不是我遇上的。咳,我們還是來說說契約的事吧。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