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紅黴素的提煉與青黴素最大的區彆就在於, 使用的萃取劑不同。青黴素溶於水,而紅黴素隻是微溶於水,而易溶於甲醇、乙醇和丙酮。這三樣溶劑裡,對陸希來說, 當然是乙醇最容易獲取。
乙醇, 即酒精。為了做演示的這點酒精, 陸希直接“糟塌”了馮特伯爵好幾桶葡萄酒, 可把伯頓管家心疼壞了,因為馮特伯爵收藏的可都是“陳釀”。
事實上陸希還不想用葡萄酒呢。酒精含量就那麼點兒,光蒸餾提煉就累死人。無奈長雲領現在糧食都還不能完全自給, 沒那麼多澱粉讓她自己去發酵釀酒。
有了乙醇, 陸希順利萃取出紅黴素溶液,然後從中析取出白色結晶,這就是紅黴素成品了。
勞拉從頭到尾看完,眼睛閃亮:“小姐,為什麼這個紅黴素它不會溶解在水裡,卻會溶解在酒精裡呢?還有之前提取青黴素的時候,還要用油溶解掉一些雜質。明明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為什麼不一樣呢?”
“問得好。”陸希摘下手套, 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就憑勞拉這個求知的勁兒,將來的成就也不會差, “這個嘛, 就要談到不同物質的不同結構了。”
說到物質結構的問題,就完全是紙上談兵了。這不是顯微鏡能直觀看到的問題,甚至陸希自己也不敢說就完全了解,所以她隻能揀著最基本的講了講, 但即使是這樣,也聽得小丫頭兩眼亮晶晶的,末了還十分遺憾地歎氣:“要是能看見那個‘結構’就好了……”
陸希搖搖頭:“事實上,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能夠用眼睛看到的。這個世界大體地說,可以分類成宏觀世界和微觀世界,凡是我們能看到的東西,基本都屬於宏觀世界,即使用顯微鏡才能觀察到的那些細胞啊什麼的,也屬於宏觀世界。”
勞拉張大了嘴巴。她現在跟著陸希學習了將近一年,可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小丫頭了,宏觀與微觀這樣的詞兒雖然陌生,但結合一下陸希說的話也能理解,但讓她驚訝的是,需要用顯微鏡才能看見的細胞什麼的,居然還算是大的嗎?那小的——就是微觀世界,要小到什麼程度呢?
“什麼程度啊……”陸希沉思了一下,“如果我們看到的細胞是長雲領,那麼微觀世界裡的東西,最大的可能就一間屋子吧……”這比喻可能不恰當,但原諒她也沒有算過。
勞拉的嘴巴張得更大,喃喃地說:“那,那還有小的嗎?”
“小的——”陸希有點為難。據她的了解,有人把原子核與電子的大小就比喻成地球與沙子,然而她也沒法給勞拉解釋地球有多大,所以想了半天,隻能不太負責任地說,“那可能就相當於房子裡的我們用顯微鏡才能看到的細胞吧。”
現在不光是勞拉,連海因裡希的嘴都忍不住張開了。
“有,那麼,小的嗎……”勞拉夢囈一般地說,“可是,怎麼知道的呢?既然都沒法看見……”
“不隻是小得無法看見,還有大得無法看見的呢。”陸希好笑地把小姑娘的嘴巴合上,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我們所在的光明大陸就像蛋黃一樣,蛋黃外麵包著蛋白,光明大陸外麵包著空氣,僅僅是這一層空氣,我們就看不到儘頭,而在空氣外麵,才是那些星星所在的地方。”
勞拉仰頭看著黃昏的天空,剛剛合上的嘴巴又張開了:“星星,星星離我們有那麼遠嗎?”她是覺得星星很遠的,但是有時候,在晴朗的夜裡,星星特彆的明亮,特彆的大,看起來好像也不是特彆遠啊。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她會飛,隻要往上飛那麼一些些,說不定就能摘到一顆星星了呢。
“對啊。”陸希很喜歡小姑娘這個飛翔的念頭,話說她小時候也想過飛到天上去摘星星呢,隻不過到了五歲以後,她就知道她既不能飛,星星也夠不著了,“勞拉要知道,星星有大有小,有的星星像玫瑰城堡一樣大,有的星星像一座山,有的星星甚至比光明大陸還要大得多,那麼大的星星,我們看起來卻隻有這麼小,那它該有多遠呢?”
遠小近大這個道理,勞拉已經明白了,但她的腦袋裡還想像不出比光明大陸更大的星星,於是滿眼呆滯。
一旁的卡瑪也聽得呆住了,半天才下意識地說了一句“神明在上”,才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不由得有點慌張。但是,但是,這麼多根本無法想像的事物,隻有神才能創造出來吧?
“並不是。”陸希笑了,“正是因為世界如此之大,教會所謂的神明才是假的。設想,如果這個大到根本無法想像的世界是神明創造的,那麼神還需要留在光明大陸上收集信仰嗎?神連世界都能創造,還要信徒的信仰做什麼?難道國王會需要一隻螞蟻的信仰嗎?”
卡瑪有些激動的表情漸漸平複了下來。國王當然不會需要螞蟻的信仰,事實上國王根本就不會注意腳下有沒有螞蟻,所以教會所宣傳的神一直注視著祂的信徒,並為他們創造了光明之山什麼的,確實不可信——國王會為螞蟻專門造一處樂園嗎?
勞拉卻沒有想到神的事兒。她生來就是奴隸,從來沒有去教堂的機會。她的母親胡安娜整天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自己和女兒都吃飽,也沒有那個閒心去向女兒傳播信仰,所以勞拉對於神的印象非常淺淡,甚至經常都想不起來。所以她隻顧著追問陸希:“可是,這,這都是怎麼知道的呢?”她就想不到,星星會離得這麼遠啊。難道是有人飛到星星上去過嗎?
陸希倒是很想告訴她,確實已經有人飛上了星星,但現在說這些也差得太遠了,因此她隻是說:“雖然不能直接看到,但有些東西是可以通過觀察和推算得到的,比如說,我們測過的密度。”
勞拉一下子想起了陸希把石頭和鐵塊扔進水裡的實驗,兩塊重量相等的東西,排出的水體積卻不同,證明了它們的密度是不相同的。雖然密度這個東西用肉眼也很難看出來,但這麼一計算,就發現了不同的東西,密度確實是不同的。
而且伯爵小姐還用冰和水做了實驗。奇怪,冰不就是水做的嗎?為什麼成了冰之後,反而比水要輕了呢?就是因為“結構”不同嗎?真是奇妙啊……
從一個紅黴素扯出這麼多東西來,陸希感覺自己的嘴都要說乾了。要知道製取出紅黴素來並不算完呢,還有個注射問題。
紅黴素微溶於水,所以如果用水來稀釋那得往身體裡打多少水進去才能有足夠的用藥呢?可是酒精這東西,又不能往血管裡輸。
陸希以前用過的注射液都是乳糖酸紅黴素,是乳糖酸與紅黴素酸堿反應之後形成的鹽類,易溶於水,才好注射。但是現在——她弄不出乳糖酸來啊!
所以,陸希隻能把主意打到青羽這個水係法師身上了。
青羽號稱騎士,但陸希覺得他其實更像法師,把他放在邊陲鎮抵禦魔獸都有點用得不對,倒是他如果能晉升到高級,去灌溉農田肯定好用。
咳,灌溉什麼的就再說,現在需要先搞注射液。
其實乳糖酸紅黴素進入人體之後,起作用的也仍然是紅黴素,沒乳糖酸啥事兒。從頭到尾,乳糖酸就起了一個中介作用,把紅黴素帶進血管,然後自身恢複成安全無害的乳糖酸,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所以,隻要能讓紅黴素被注射液帶進身體,用不用乳糖酸都行。
“青羽啊——”陸希指著試管底部沉澱的紅黴素,仔細講解,“這個東西不能這麼堆著,我需要它均勻地分開,懸浮在水中,要非常細,必須能通過那個針頭才行。”
青羽並沒有那麼多機會聽陸希的課,這個年輕人性格靦腆,平常在傭兵團裡就很少說話,來了長雲領之後更不怎麼吭聲了,多少有點社交恐懼症的意思。這次陸希讓他來幫忙,其實他是很高興的,因為他也想聽那些新知識,但是他不好意思說。
幸好他今天來了,就剛剛伯爵小姐講的那個,什麼物質能溶於水的問題,就讓他大受啟發——原來水並不是由一滴滴構成的,而是由那麼小的“分子”構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