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手術室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湊過去,這樣不能保證衛生條件,所以手術室前方有隔離帶,過來驗血的隊伍距離手術室也有二十米的距離,但這點距離對海因裡希來說當然不算什麼,所以他隨便一瞥,就看見了在陸希旁邊站著的安東尼。
對於這個牧師,海因裡希簡直是天然地討厭,尤其討厭的是陸希還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堪稱是絞儘腦汁地在培養他——就連對他這個契約者,陸希都還沒這麼上心呢!
可惜的是,安東尼到現在還是個廢物。
海因裡希這麼想著,不由得對著手術室裡的安東尼露出了一個帶點惡意的微笑——繼續保持,這樣挺好。
在手術室裡忙活的陸希,當然不知道海因裡希正在暗搓搓地詛咒安東尼,事實上,她現在連安東尼在旁邊都快忘記了,因為安東尼實際上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給她遞器械,輔助她手術的是百麗兒——啊對了,角落裡還有一個怕血的漢克來著,也是沒什麼用的。
好在手術其實並不算太複雜。兩個傷者,背部被穿了兩個洞的那個,幸運地沒有傷到內臟——獅鷲的風箭銳利,但體積小,打入人體之後仿佛鋼針一樣,形成穿透傷。傷口會很深,但不會像鉛頭子彈那樣在體內爆炸,所以隻要不傷到要害,問題就不是很大,甚至還因為無須取出異物而不必擴大傷口,隻要止血縫合即可。
倒是這個傷及股動脈的失血過多,即使縫合血管也還要輸血才能救命。萬幸她之前已經把驗血型的試紙好歹搞了出來,並確認了光明大陸的人類也同樣是四種血型。
當然,這裡沒法將抽出來的血再做加工成為血漿製品,所以找到血型相同的人,還要再進行進一步的試驗,必須要確定兩者的血液不會有不良反應才能輸血。
這麼折騰下來,直到輸上血,手術台上的病人臉色漸漸有了點紅潤,開始忙活另一個傷者的陸希才鬆了口氣:“今天晚上要好好護理,傷員很可能會發燒。準備好抗生素,但是先彆忙著注射,如果隻是低燒,先用物理降溫,超過38.5度,再考慮使用藥物降溫。”
百麗兒答應了,又忍不住問:“為什麼有傷口就會發燒呢?”
“不是有傷口就會發燒,是傷口感染才會引起發燒。”陸希再次檢查一番,確定該做的都做了,這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著玻璃瓶裡的血液一滴滴落下,給百麗兒講解,“如果傷口乾淨,沒有細菌侵入,那是不會發燒的,隻要等傷口自己愈合就可以了。然而傷口一般都會被汙染,比如魔獸的爪子上都會攜帶細菌,再比如空氣之中也有細菌存在,所以皮膚這道屏障被破開之後,細菌就會長驅直入,就像打破城牆的魔獸潮一樣。這時候,就需要人體的免疫係統出來工作,白細胞會增加,好來圍剿這些外來的敵人——因此如果進行血液檢查,發現白細胞數目大量增加,多半就是體內有細菌引發的炎症。”
百麗兒好奇地問:“白細胞是怎麼增加的呢?”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她在顯微鏡下已經觀察過一些細胞,比如什麼蕃茄細胞啦,洋蔥細胞啦,還有人的口腔上皮細胞,但這些細胞都是“不動”的,伯爵小姐說這是因為細胞一染色就死掉了,所以她觀察不到細胞究竟是怎麼變多的,隻能通過觀察洋蔥根尖細胞在分裂的不同時間裡產生的不同狀態,自己整理出細胞分裂的過程來,總歸是不太直觀。難道白細胞也是這樣讓自己增多的嗎?
“不,白細胞已經是分化非常完整的細胞,不具備分裂增殖的能力了。”陸希搖頭,“骨髓裡的造血乾細胞才是可以分裂的細胞,白細胞就是造血乾細胞分化而來,因為已經是分化完成的成熟細胞,所以不能再分裂了。就像胎兒在母親體內的時候還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但正因為不完整,沒有發育完全,所以才有繼續發育的餘地。所以小孩子可以長高,而成年人的身高基本固定,沒有再增長的可能了。”
“越不完整的越能再變化嗎?”百麗兒用自己的語言進行著歸納總結,“就像泥巴可以燒成磚,但是燒完的磚就不能再變了?”
這個比喻不是非常精確,但確實更好理解。陸希沉吟了一下才說:“或者也可以說,越是未定型的,越存在著無限可能。乾細胞裡包含著很多東西,但是在它的分化過程中,隻有一部分能力會展示出來。就像泥土可以燒磚,也可以做成水泥,但不能要求它既是磚又是水泥,當它分化完成之後,就會固定成某一種樣子,無法再變化了。”
“乾細胞這麼厲害的嗎……”百麗兒驚歎地說,“它怎麼就能變成所有的細胞呢?”
“我們都是從最簡單的原始單細胞生命發展而來的啊……”這個問題講起來範圍就太大了,陸希自己其實也講不了那麼清楚,但大略地講一講,也足夠百麗兒像聽傳奇故事一樣驚歎不已了。
但是陸希在講的時候,卻不由得有了一個想法:人類有返祖現象,比如多毛,或者長出尾巴。對此,遺傳學上的解釋是人本身就攜帶了這種基因,隻是因為某些原因被關閉了,所以未曾表現出來。
比如說胎兒在發育到兩個月末的時候,其實是有尾巴的,但後來有尾基因被關閉,這條尾巴就停止了發育。而長出尾巴的孩子,則是因為基因未關閉,所以這尾巴就一直長著了。
那麼現在的魔鬼有尾巴,算不算返祖現象呢?或者如果胚胎返祖返得再徹底一點,回到了當初海洋生物上岸的那個點,然後又走歪了一點路,沒有沿著靈長類的這條路走,而是開啟了一些彆的基因,那麼表現出來一些類似其它生物的外在特征——比如說長個翅膀生個角什麼的,是不是也算順理成章呢?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聽見百麗兒驚呼了一聲:“漢克!”
陸希下意識地抬頭,不覺眯起了眼睛——陽光從玻璃窗照進來,正好落在漢克的頭發上,閃爍出了近乎耀眼的銀光。
銀光?陸希簡直想揉揉眼睛。她明明記得漢克是一頭栗色的頭發,現在怎麼會反射出銀光來?難道是她看錯了嗎?
然而事實證明她並沒有看錯,漢克好像很難受的樣子,靠著牆滑坐了下來。離開了陽光直射的區域,在較為陰暗的屋角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漢克栗色的頭發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銀白色——真正的銀白,金屬色能反光的那種,而不是老人那種白發。
不僅如此,漢克的身上也浮起一層淡淡的光暈,有點像神恩,但又不是那種純粹的乳白色。
“漢克——”離得比較近的安東尼想過去扶他,但他自己臉色也有些不對勁的樣子。
“怎麼回事?”陸希第一個反應是屋子裡的空氣有問題,但是她自己毫無感覺,百麗兒看起來也活蹦亂跳的,甚至躺在床上的兩名傷員都表情安詳,整個屋子裡有反應的好像隻有漢克和安東尼,又以漢克最為明顯。
“伯爵大人!”百麗兒忽然抓住了陸希的手,不讓她靠近漢克,“他,他不對勁,尾巴,有,有條尾巴!”她有些語無倫次,指向漢克的手指泛起乳白微光,顯然是不自覺地使用了自己的力量。
雖然百麗兒說得沒頭沒尾,但聯想到她的能力,陸希忽然就明白了,而且一個讓她都有點難以置信的念頭嗖地一下跳了出來:她這是,覺醒出了一個魔鬼?
“快,把海因裡希叫進來!”她用力拍了百麗兒一下,“把人弄到彆的房間去,不要讓人看見!”這要是大庭廣眾之下露了模樣,可就麻煩大了!
幸好取了足夠的血之後,外頭的隊伍也就散了,隻有兩個傷者的家屬還在外頭等待。陸希走出手術室的門,就招手把家屬都叫了過去,微笑著告訴他們傷者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必須要在水晶屋裡住院觀察幾天,暫時還不能讓家屬入內探望雲雲。
她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看手術室的大門,果然片刻之後,海因裡希就橫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漢克走了出來,一拐彎就往後麵走了。安東尼跟著他,臉色看起來倒是已經恢複了正常。
陸希稍微鬆了口氣,正打發家屬們先回去,就見一個騎士飛奔過來:“小姐,伯爵大人請您趕緊過去,那隻獅鷲,好像不是獅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