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 當有人跟你說“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時候,都表示他其實非常想說,並且認為自己說的話很重要。
國王總歸還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而且裡卡多畢竟是他的貼身侍從,於是他還是忍下了不耐煩:“說!”
“您覺得——”裡卡多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蘇亞大主教, 他真的用心為王子殿下治療了嗎?”
國王愣了一下。涉及到陰謀詭計的時候, 他那被葡萄酒薰得已經遲鈍的腦袋就會好用一點,一瞬間門他就想到了海格勳爵,想到了那家夥獻給皇家大教堂的莊園, 並且那莊園還被接受了。而做主接受的,不就是蘇亞大主教嗎?
“他難道敢——”國王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嘶嘶的氣音,聽起來簡直像是一條蛇在憤怒地吐著信子,“他怎麼敢!喬納斯的病,會不會是他們做了手腳!伺候王子的仆人, 統統都給我抓起來審問!”
裡卡多心裡緊了一下。伺候王子的男仆女仆們多達百人, 如果統統都抓起來, 最後能活著走出來的恐怕沒有幾個。
但這關他什麼事呢?國王越是相信, 他就越容易完成懷特伯爵的囑托, 就能越快地拿到自己的報酬呀。
“是的,應該把他們統統抓起來審問。”裡卡多迎合了國王一句,然後輕聲說,“可是陛下,如果找不到證據呢?即使教會不用心為王子殿下治療……”也沒有證據呀。
國王握緊了拳頭。是的, 教會的治療一向都是聖水和聖光,而使用之後仍舊無效的,就被視為神棄者, 與教會再無關係了。
這一點國王一向都是知道的,但他從前覺得這與他無關。神棄者與他有什麼關係呢?他是國王,他有著教會專門指派的紅衣主教來照管,無論什麼病都可以給他治好,反正他永遠不可能成為神棄者,那麼彆人成為神棄者,又關他什麼事呢?
但是有一天,他的兒子也被定義為神棄者了,而他完全沒有力量和證據反駁!
“把阿方索紅衣主教請回來!”國王隻能想到這個辦法,“阿方索紅衣主教,他,他一定會為喬納斯治療的!”
“可是蘇亞大主教,就是阿方索大人的學生啊,他是接替阿方索大人管理皇家大教堂的……”
國王僵住了:“不,不可能的……”阿方索紅衣主教照顧了王室多少年啊,如果說連阿方索紅衣主教都會——國王是不能相信的!
“阿方索大人,他畢竟屬於教會……”裡卡多觀察著國王的表情,把懷特伯爵交待給他的話慢慢地說出來,“教會從前是支持您的,可是現在——不然阿方索大人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忽然離開了白都回聖城呢?即使您派人去請,可是阿方索大人之前就說回聖城要衝擊聖徒,那他就有理由不回來……”
國王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是的,阿方索離開白都不久,他就發現了海格跟晚風嶺勾結,然後他才處理了拜耳子爵,蘇亞就接受了海格的莊園,之後就開始為海格說話。
這麼說,是教會不想再扶持他了?他們選擇了海格?為什麼呢!
因為他老了?還是因為喬納斯的身體?
“不會的——”國王掙紮著,還是不肯相信,“如果教會……為什麼從前……”從前他們是支持他的呀!
但是,從前支持他,是因為他覺醒了神恩,而且他比他的兄長更親近教會。而現在呢?喬納斯的身體確實不好,雖然以前沒有發作過癲癇,但確實教師委婉地提到過,小王子的脾氣有點暴躁,身體也比較弱。
當然這些話國王之前都是當作耳旁風的。弱點就弱點唄,反正有神官呢,不生病就好。輝光之國如此和平,也不需要一個能戰鬥的國王,像他這樣就足夠了。
結果這並不夠。
“把騎士團召回來!”國王的腦袋轉了一圈,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不要去打白浪灣了,把騎士團召回來護衛王宮!”
輝光之國有好幾個騎士團。一個叫皇家騎士團——彆聽這名字挺高大上的,其實是個樣子貨,因為它另有一個名字叫做“榮譽騎士團”,是給貴族專用鑲金的。
這個騎士團裡的騎士叫做“榮譽騎士”,其中既包括懷特伯爵和馮特伯爵這種真正的騎士,也包括阿德讓公爵這種等級隻到騎士侍從的人物,甚至還有根本就沒覺醒的。與其說是個騎士團,不如說是為了表明這些大貴族都是王室的“騎士”罷了。
所以這個皇家騎士團其實是空的,輝光之國真正的屬於王室的戰略,都在耀獅騎士團。
哦,還有一個小型的守護騎士團,主要是守衛王宮的,但因為這活兒基本上就是個王宮看大門的,沒什麼油水,所以有點本事的都擠破頭也要鑽到耀獅去,導致守護騎士團剩下的人都水平堪憂。
國王以前對此是不在意的。太平時期,有個騎士充充門麵已經足夠了,難道誰還敢到王都來作亂嗎?王都可還有皇家大教堂,那裡麵還有神官和教會的騎士呢。
至於他的精銳耀獅騎士們,自然是要放到更重要的地方去。比如說海風郡那種既能收鹽稅,又能收海港碼頭稅的地方;比如說黃金領那種產糧之地;又比如說跟西邊那群野蠻人交界的地方……
所以現在他忽然感覺到了王都的空虛——之前教會是倚仗,但當教會不再站在他這邊的時候,那麼巍峨的大教堂內的神官和教會騎士們,可就都成了新的威脅了。
還是把海風郡的騎士召回來!國王迅速下定了決心。
黃金領的騎士本來就少,而且那裡有一座雙塔大教堂,裁判所很有可能就在那座教堂之內,不能撤人。西邊邊境太遠,且也要防著他國入侵。倒是海風郡,在教會的船隊遭受重創之後,大部分人撤回了聖城,海風郡現在並沒有多少教會的人,駐紮在那裡的騎士完全可以撥回一部分來。
就這麼辦!
裡卡多順從地執行了國王的命令,等到國王稍微冷靜了一點兒,他才又低聲說:“陛下,您不隻有耀獅騎士團啊,還有彆的貴族也要聽從您的召喚和指派呢。”
國王沒吭聲。貴族確實應該聽從國王的召喚,但那一般來說是在外敵入侵的時候,國王的命令就是不可違抗的。但對於王室內部的事兒,貴族們怎麼站位都是有理由的。
不過國王還是想到了一個人:“你說得對!馮特伯爵不是已經進了王都了嗎?立刻召他來見我,我要娶他的女兒!”女兒做了王後,馮特伯爵難道還不擁戴他嗎?
裡卡多嚇了一跳。國王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勁兒,儘管他當了多年的侍從也有點不習慣啊。而且娶馮特伯爵的女兒?這可真是——算了,國王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娶,否則還有懷特伯爵什麼事兒啊?
“馮特伯爵——”裡卡多露出為難的表情,“那位女伯爵是雙黑,而且她的出身……”
國王果然想起了陸希的黑頭發和黑眼睛——迷失之地的血脈,生母還是個女奴。如果不是因為馮特伯爵沒有兒子,怎麼也不可能輪到這個私生女繼承爵位。
裡卡多看出國王的動搖,立刻湊上去:“陛下,您怎麼忘記了,還有公主殿下呢。本來她也應該選擇一位大貴族成婚的。”
“讓她嫁給馮特——”國王昏頭昏腦地說了半句,猛然想起來馮特伯爵可是有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