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至少是在跟一位大貴族作戰,就像當初拿下晚風嶺一樣吧?隻不過那會兒根本沒用他們這些民兵罷了。
“如果對方是國王呢?”金羽問。她很好奇,這個民兵,這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獵人,如果知道了要麵對的是國王,會怎麼樣?
黑皮果然嚇了一跳:“為,為什麼呢?”女伯爵也是大貴族,貴族跟貴族之間是一樣的,但國王……
“因為白浪灣跟我們合作賣鹽,影響了國王賣鹽收鹽稅。”
“賣鹽……”黑皮想起了聽到的一些商人們帶來的消息,“聽說外頭的鹽更貴了?”是他們長雲領鹽價的幾十倍!
但是,為什麼長雲領這裡的鹽價能很便宜,外頭卻要那麼貴呢?
“為什麼?”金羽笑了一下,“當然是為了賺錢啊。”說真的,在她來長雲領之前,也認為鹽貴是有道理的,畢竟那需要神術來提煉。但是現在——嗬,隻要有海,白浪灣要多少鹽就有多少鹽。
而且,提取鹽沒有神術也做得到。那麼,教會有那麼多有知識的聰明人,能設計出複雜的神術陣,難道就沒有人能想出不需要神術來提煉鹽的方法嗎?
恐怕還是像伯爵小姐說的那樣,他們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意想吧,因為那樣的方法將使他們失去那個——啊對了,是失去“壟斷”地位,就無法賺取暴利了。
她沒有跟黑皮講什麼壟斷,估計這個獵人也聽不懂。但是黑皮想了一會兒,說出來的話卻讓她有點意外:“是不是,這個東西如果隻有貴族能吃到,就能賺很多錢?”
金羽略驚訝:“是的。”這個獵人居然能想到這一點!
黑皮被肯定了,膽子就更大了一點:“但是女伯爵大人說過,生活必需的東西,不應該太貴。”像鹽和糧食,還有普通的麻布,或者取暖的柴禾,都不應該太貴。
所以他們長雲領賣的蜂窩煤,幾枚銅幣就能買到一塊。每家都能存上那麼幾塊,今年最冷的時候都沒有凍死人呢。
至於糧食、麻布和鹽就不用說了,甚至他還聽說,那個給他們做軍服的“棉花”,以後也會賣給所有的人,到時候大家都不用在衣服裡塞稻草保暖了。
金羽不由得把頭轉過來,正視著黑皮了。她確實沒想到,這個獵人竟然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明白。是的,不見得多聰明,但是很明白。
黑皮在她的注視之下有些緊張:“是,是我妻子,她在學習班裡學到的,然後回來講給我聽……”
“學習班”是比“掃盲班”更高級一些的,要在掃盲班畢業,然後還願意再學習的,才能進學習班。黑皮至今還在被掃盲的水平,但他新娶的妻子學習速度很快——她是想將來成為一名教師,能夠去教導彆人的。
教師這個職業,是平民想都不敢想的。畢竟他們連識字的機會都少之又少,還說什麼教導彆人。
而且教師隻有有錢人和貴族才會聘用,而擔任教師的,也基本都是落魄的貴族,沒人會請一個平民去做家庭教師的,單是禮儀,平民就不夠格。就好比說金羽,倘若她開始不是打著“德羅讓家小姐”的名義出現,那根本就沒有來教導陸希的資格。
不過長雲領的教師跟外頭的可不一樣,他們教導的不是禮儀什麼的,而是傳授基本的知識。
不過這些,黑皮就不說了,他怕說出來,會讓金羽笑話。
但其實金羽半點都沒有笑話他的意思,反而是有些驚訝。
她當然知道陸希在辦掃盲班,但她並沒多加關注,畢竟在她看來,給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教授的能是什麼知識呢?無非就是拚寫什麼的,頂多……能講一點粗淺的光明大陸曆史或者各地風土什麼的吧?
至於說這些平民能學到什麼,金羽就更不看好了。平民的眼界就在那裡,他們出生的時候看到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們一輩子能看到的地方了,到死也還是那麼一點兒。有些平民——比如說出生在邊陲鎮的,大概一輩子連青石城是什麼樣子都看不到。
這樣的人,能學到什麼呢?或者說,給他們講授知識,他們真的能聽懂嗎?
但是現在,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她眼前呢。一個獵人,還是少了一隻腳,現在安著一隻木頭腳的窮獵人,居然能明白商品的銷售對象的意義,並且還能說出“生活必需品不應該那麼高價”的話來。
當然,這話是伯爵小姐說的,而且是他的妻子告訴他的。但那不是又一個證據嗎?一個女人——即使在貴族中,女性仍舊是被輕視的,紳士們覺得他們的妻子和姐妹隻知道裙子和首飾,唯一有價值的隻有容貌而已,更不用說在平民當中,女人除了生孩子和做飯洗衣之外還曉得什麼呢?
然而黑皮的妻子不但能自己學習知識,還會講給她的丈夫。這種事如果換成貴族,怕不是有多少人都要口吐白沫了吧?
金羽想著那種場麵,不禁笑了起來:“那麼,你覺得國王做得不對?”
黑皮咽了下口水,不管怎樣,批評國王?作為一個平民他真的還是很有些惶恐。
“我,我覺得女伯爵大人是對的……”
平民的狡猾。金羽幾乎是有些愉快地想——女伯爵是對的,那麼國王自然就是不對的了。
“所以你也不在乎這些騎士是國王陛下的騎士?”
黑皮又咽了下口水,正當金羽以為他又要狡猾地避開直接回答的時候,卻聽他鄭重地說:“我們為女伯爵大人而戰,不管對手是誰。”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女伯爵大人說過,我們也是為自己的家園而戰的,有人對我們的家園不利,那我們就要戰鬥。”
金羽沉默了一下,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恰好在這時候,前方傳來了一聲轟響,於是她順勢拿起望遠鏡,把內心翻湧的念頭暫時按了下去。
前方的戰場上,已經又有兩名騎士從馬上摔了下去——他們已經衝到了百米之內,但一排子彈將他們的鬥氣盾打得千瘡百孔,繼而又穿透了他們銘刻著神術陣的盔甲——生鐵甲在這時候顯出了劣勢,它太脆了,沒有了神術陣的保護,在鋼芯子彈麵前是頂不住的。
不過最年長的騎士借著這兩個同伴的遮掩,也衝到了近前。他把龍鱗馬的速度催到最快,整個人幾乎都貼在馬背上,鬥氣不再包裹全身,而是聚集起來保護自己和龍鱗馬的要害,甚至因此而乾脆地把腿部都暴露給了對手。
一顆子彈果然崩開鐵甲,鑽進了他的小腿,但他也向前又衝了幾十米,距離那一排人隻有五十米了!
騎士猛地抬手,雙手握劍揮下,刃麵寬闊的大劍帶出一聲哨子般的銳響,幾道風刃像扇麵一樣平鋪開去,宛如刀刃。
這是他的全力一擊,這樣的風刃在近距離可以斬開一頭黑野豬,更不用說這些人身上單薄的皮甲,那上頭甚至根本沒有神術陣,隻在要害的地方鑲了一層薄鐵皮,倒是亮晃晃的挺好看。
但是風刃才衝到一半,空氣中就突兀地出現了一道冰壁,風刃撞上冰壁,發出一聲轟響,兩邊一起炸開了。
還有覺醒者!年長的騎士猛然轉頭,但他還沒看清楚那個藏在一邊的騎士長什麼模樣,也沒想明白為什麼他直到現在才出手,一排整齊的槍聲就響起來,他的鬥氣盾也被打成碎片,好幾顆子彈隨即在他身上濺開了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