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想要什麼?”何塞最終能問出的隻有這個問題,“如果你想成為女王——我是你的騎士,這是我早就說過的。甚至千島之國……隻要你能讓千島之國更加強盛,我也可以……”
“女王?”陸希有一點想笑。她是想做女王嗎?她最初隻不過是想回去而已。後來則是對於身邊的人,她不能真的像對待遊戲裡的NPC一樣,用完就丟,所以她希望能夠儘量給他們帶來一些東西……
至於到了現在,她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拖拖拉拉下去,到十年結束的時候她大概隻能做出一個半吊子來,那時候隻要她一死,一切就像海灘上建起的沙子城堡,不管堆得多麼好看,海浪一衝就全部完戲,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何塞,謝謝你,但是——”何塞還是不能理解她,“我想要的不是這個。當然,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想法,我當然也很希望我們能夠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畢竟他們還是有很多利益是相同的,比如說推翻教會,比如說讓千島之國的國民過得更好……
何塞卻覺得心在往下沉。陸希說的話很誠懇,但是也太堂皇了。作為一個王子,他當然知道,那些聽起來可以大聲宣講而挑不出半點毛病的言辭,往往都不是對最親近的人用的。換言之,陸希說的這些話,已經把他劃定在一定的距離之外了。
“可是究竟為什麼呢?”何塞感覺一陣無力,如果不是還想維持著自尊,他現在幾乎想哀求她了,“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陸希凝視著他。她覺得自己大概也許可能猜到了他的心思,畢竟她又不是什麼天真少女,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愛慕。
“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以前是因為要回去,現在則是因為回不去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說得自大一點兒,她現在要考慮的是繼承人問題,而不是愛人的問題。何況,她已經沒資格考慮什麼愛人了,她隻剩下了八年而已。
何塞不是很相信陸希這句話,因為海因裡希明顯跟她更為親近。但是他又覺得陸希不是說謊,好歹也相處了一年多,他很清楚,陸希傾向於選擇說真話,她可以隱瞞一些事情,但並不喜歡直接說謊。
如果這是真話,也許她確實還未曾做出選擇,即使海因裡希離她更近,但也未必就意味著他離她的心更近。
何塞這麼安慰著自己,才有力氣支持自己挺直後背:“我曾經向您表示效忠,騎士的忠誠是不會輕易改變的。無論需要做什麼,我等待您的命令。”
把孩子逼成什麼樣了啊……陸希發木的腦袋裡升起了一絲愧疚——這可是個王子,就算失去了繼承人的位置,也是個王子呢。
“不是命令。”陸希隻好拍了拍何塞的肩膀,“是我們共同前進。”嗯,如果一直是同誌那就最好了。
“共同前進……”何塞抬起手想去握住陸希的手,但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做。也許他確實應該再前進一步,等到能跟她比肩的時候……
何塞垂下目光,恰好看到在樓下的空地上,海因裡希正站在那裡,仰頭往上看。他現在已經收起了夜裡那副頭生雙角背生對翼的魔鬼形象,但身上已經破碎的衣服卻讓他跟其他人看起來還是有所不同。
終究還是不一樣的。何塞心想。這是個魔鬼,這也許是他唯一有優勢的地方了。
陸希沒怎麼注意何塞是怎麼離開,而海因裡希又是怎麼上了屋頂的。她現在沒多少精力了,隻剩下那點兒亢奮的餘波還在支持著她,所以看見海因裡希,她張口就問:“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啥?”光球悄咪咪地躲了一夜沒吭聲,這會兒倒是先出聲了,“什,什麼意思?”
“我不打算帶他回去了。”陸希淡淡地回答光球,“他不適合那邊,這裡才是他的故鄉。而且,他才能接替我沒做完的事。”
說起來真是太好笑了。她遇到的這些人裡,有為青年也不能說少,但不管丹尼爾、何塞,還是安東尼,竟然都不如海因裡希這個魔族跟她有相同的信念。所以如果說她要找一個繼承者,挑來挑去,隻有海因裡希最合適。
說起來現在光球一跳出來,總會讓海因裡希感覺到一點神術的波動,但眼下他根本顧不上什麼神術波動,直接一把攥住了陸希的手:“你說什麼?什麼叫死了?”
“就是那個意思。”陸希抬頭看著他,“就問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如果我再找到一個願意跟你簽定契約的人,讓你能繼續像現在這樣自由地留在光明大陸——”
海因裡希打斷了她的話:“什麼見鬼的簽約,你怎麼會就死了?誰要殺你?馮特伯爵?還是你擔心教會?”
他也是連軸轉了幾天,眼睛裡見了血絲,但是現在這雙眼睛幾乎都變成血紅的了:“還是有人給你下了詛咒,或者毒藥?又或者,是病?”
“不是——”陸希發木的腦袋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可能是太過突然,會把人嚇壞的,“我的意思是說,假如,假如,你知道,人總是會死的,就說假如我死——”
“沒有假如!”海因裡希突然的咆哮震得陸希都往後一仰,“誰要殺你,先殺了我!”
這一聲咆哮終於讓陸希清醒了一點兒,那股子異常的亢奮也消退了許多,總算可以清醒一點來思考了:“你不要吼,我隻是問你這個問題。”
“你不會隨意地假設,更不會問無聊的問題。”海因裡希也像何塞一樣單膝跪了下來,以便於跟陸希直視——或者說,盯住她的眼睛,而且他死攥著她的手,明擺出一副不許她避開話題的架勢,“所以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這不能再搪塞了,也根本搪塞不過去。
陸希終於歎了口氣:“我還有八年時間。”
海因裡希的臉陡然刷白:“為什麼!”他不再置疑八年的真實性,陸希能說出來,那就是事實了。而且這跟她的態度陡然的強硬相符合,果然是因為出了什麼事,她才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這不太好回答——”陸希想了一下,“你就當我是得了病吧。”
“是病總會治好。”海因裡希緊盯著她,“不然還有聖光治療。如果苦行主教不行,那還有擅長治療的聖徒——”如果需要聖徒才能治療她,那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弄一個聖徒過來!
陸希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決心,以至於她竟然覺得有點內疚:“聖徒也沒有用。嗯——即使是光明神也沒有用的。”因為光明神隻會想跟著她去那個世界。
“你說過沒有神!”海因裡希現在就像剛才的何塞一樣,隻覺得整個人都在向下沉。如果光明神都沒有用,那麼一切就是無法改變的了。
“是沒有教會所宣揚的那種——”陸希想糾正他,但是後半句話自動消了音。
她沒想到,能在海因裡希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她還以為他不會表現出痛苦和脆弱的……
“不是,你——”陸希艱難地又說了半句話,然後又消音了——海因裡希把臉埋進了她的手掌裡,她感覺到了一點濕潤的,涼涼的東西……